三天之内,撤了两个连长,这在独立团前所未闻。二连长不必多说,损失两个班兄弟,还没完成任务,没人替他委屈。但栓子不一样,特务连打了胜仗,只是因为违反纪律才被撤职。而正因为栓子被撤职,还因为昨天夜里的战斗,所有营连长们都消停了,包括没参加战斗的三营,其三个连长也低下头,默默想着,如果换成自己,能否打下炮楼? 士气可鼓不可泄。李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从打下南山,击毙刘化,大家士气就空前高涨,特务连又抓住近乎阴差阳错的机会,打下兴隆据点,熊熊之火几乎要漫过整座山林,自以为可以包打天下了。 当然,也不能把士气完全打压下去,这样更加危险。李智说,从最近几次战斗来看,咱们独立大队进步非常大,试想两个月前,咱们敢去打鬼子炮楼吗?咱们缺少攻坚武器,以敌人炮楼之坚固,二连牺牲两个班没能攻下,其实属于正常,但别人能完成的任务,你没完成,就要受到惩罚。 老孟接着说,二连长不要气馁,谁都打过败仗,关键是要振作起来,总结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散会后,赵鹏举没走,留在草棚里。李智问他还有什么事?赵鹏举立正回答:“大队长,我恳请让栓子回来当连长,错不是他一个人犯的,我这个副连长也有责任。” “哦——”李智扭头看着老孟:“都说赵鹏举讲义气,我看一点不错,还是那么的江湖中人。” 赵鹏举脸顿时红了,他知道革命队伍里不能讲义气,而是讲革命感情,很明显,李智是在批评他。“不是,大队长,我只是觉得特务连不能没有栓子。”赵鹏举解释说。 “是吗?”李智冷冷地说:“我告诉你,特务连可以没有栓子,就像独立大队可以没有我和政委一样。” “那不一样,没有您和政委,独立大队打不了这么多胜仗,也发展不会这么快。”赵鹏举大声说道。 老孟看着赵鹏举,似笑非笑:“你小子真是是聪明,大队长个机会,你就紧紧抓住,表扬我们俩。” 李智却认真地点头:“其实他很实事求是。” 刚才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赵鹏举赶紧面带微笑:“大队长,政委,至少让栓子回到连队来吧?你说堂堂一个连长,在炊事班除了砍柴就是烧火——” 李智挥手打断了赵鹏举:“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以后再说。” “大队长——”赵鹏举哀求着说。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老孟语气也变得严肃:“你小子比栓子大几岁,别鼓动栓子犯错误,私留炸药包和地雷是你的主意吧?” 赵鹏举非常直率,坦然承认:“是的,包括追击鬼子,打下兴隆据点,都是我在鼓动,还跑在最前面,所以我不能代理连长。” “知道了。”李智说着,拿起铅笔,低头看地图,不再理睬赵鹏举。 老孟挥手:“你的事以后再说,回去吧。” “是。”赵鹏举举手敬礼,离开了草棚。 老孟坐在地图前,点上烟锅,幽幽地看着李智:“我怎么觉得情况发展有些不太对头?” 李智抬起头,丢了铅笔,眨了眨眼。 两人目的非常清楚,通过栓子被处分,通过打炮楼战斗,让全大队干部战士都清醒过来,正确看待自己,现在还做不到战无不胜,也正确看待敌人,而鬼子实力依然强大,不能小看他们,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 目前状况是达到了效果,各营连开始严肃军纪,清查多余物资,也不再咋咋呼呼,要包打据点。但是好像矫枉过正,营连长们开始信心不足,就像赵鹏举一样,都自认为不能代理连长。这不是好现象。 “是该让栓子官复原职了。”李智说。虽然栓子被免除连长职务只过了三天时间,但让栓子恢复职务,是一针强心剂,而且下一步计划是,越过封锁线去抢劫敌人运输物资,这个任务还是要交给特务连。 老孟点燃烟锅,吧嗒抽了一口:“就这么宣布?有点儿戏吧。” 免除栓子特务连连长职务,就已经很突兀,让干部战士们不理解,让栓子恢复职务,肯定让干部战士们感觉到儿戏。李智说:“我在等栓子来承认错误,自我检讨。” 这是个台阶,只要栓子来自我检讨,大队就有正当理由让栓子回到连队,干部战士们也不会再说什么。老孟点头:“得让这小子赶紧来。” 栓子已想好来了,还要做深刻的自我检讨。但听了张大年的一番话,又思量着改了主意。张大年告诉栓子,昨天战斗结束时,大队长非常生气,说若是栓子指挥战斗,决不会打成这个熊样,所以你不要着急,就好好在炊事班待着,很快你就会重新当特务连长。 张大年还告诉栓子一个秘密,大队长和政委之所以如此,就是告诉大队全体干部战士,栓子违反纪律,尚且如此,你们都自己掂量掂量,也就是把栓子当成反面典型,以警示告诫营连长们,都要严守纪律。 当然,张大年作为副大队长,也批评了栓子一番,你小子是大队宝贝疙瘩,往后不要再这么鲁莽,你有个三长两短,是咱们大队重大损失,大队长就是想让你成熟些稳重些,往后打更重要的仗。 张大年给栓子说这些,是出于好心。他和李智、老孟一样,非常喜欢栓子。凭啥不喜欢呢?栓子可谓是战功显赫,却从不骄傲,也不自满,对张大年一如既往的尊重。 更何况,张大年性情本就率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要你打的好打的妙,他就拿你当成宝。这一点,三位大队领导都一样。 栓子受了委屈,张大年心里也不好受。看着栓子砍柴烧锅,恨不得回头去找李智和老孟,赶紧让栓子回连队。但一个连长的任命不是过家家,需要过程,不能今天免了,明天就宣布接着干。 担心栓子着急,再做出出格的事来,那就假戏真唱,不仅害了栓子,还让大队蒙受巨大损失,所以张大年偷偷给栓子说了事情,让栓子忍得了委屈,耐得住寂寞。 栓子似乎全明白了,合着是让自己当“鸡”,把其他营连长们当猴,在全大队树威。好吧,只要有利于大队的事,做什么都愿意。所以栓子仍觉得自己没有大错,就该打兴隆据点。这不仅关乎为兄弟为战友报仇,也关乎独立大队脸面,不能挨了一刀,还默不吭声,岂不是非常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