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老夫人如今已经年过六十，鬓生华发，面色红润，圆团的脸，身子发福，穿着单衫大袄坐在锦榻之上，旁边陪着老夫人坐着的，是大房的庶女，贺六娘。 这贺六娘的姨娘生她时难产，生下了六娘子，人就没了。 当时国公夫人也不过五十出头，正是喜欢孩童的时候，大房贺大郎就亲自抱了六娘来，求国公夫人帮着抚养……之后就养在国公夫人的院里，算算到如今已经是十年了。 因是在跟前养大，又是大房的女儿，是国公府老夫人的亲血脉，所以贺六娘一个庶女，在府里倒是娇宠得很，反而是二房三房的嫡出女儿们，还要退上一射之地。 这会儿贺六娘这小丫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哄逗老夫人的话。 整个屋子里都是笑声。 二太太才进了院子，门口的人就向里通报了。 笑声就停下了。 “让二太太进来吧。” 二太太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在外头就哎了一声，欢声笑语地边进边说。 “给老夫人请安！” 二太太虽然是庶子媳妇，跟老夫人这位婆婆的关系倒是不错。 甚至在小事小头，老夫人反而更同二太太亲近。 细想原因，大概是天底下的婆婆，好多都难免会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就是来离间她们母子关系的。因此哪怕知道许多大道理，但在实际操作上，还是会难免带出一些来。 而庶子媳妇那就不一样的。 庶子媳妇嫁进府来，聪明的都能认得清形势，尤其是亲婆母不过是个姨娘，若是安分的还好，若是不安分的，又没啥见识，往往要搅和一二。 二太太就看得很准，知道相公那位亲娘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她就一门心思地抱上嫡婆婆的大腿，有嫡婆婆压制妾室，她可不就轻松了？ 而嫡婆婆原本就看着那妾室张狂，苦于没由头收拾，这下子可好，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看姨娘的儿子娶了媳妇就打压亲娘，岂不是乐事一桩？ 因此将府里的各种事务拆分开来，将那些油水不多，却很繁琐的交给老二媳妇，既是给了二房一些甜头，让外人称颂她身为嫡母的大度，又给大房减轻了些活计，可惜那大房的儿媳，竟似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实在是愚钝！ 二太太这般未语先笑，人在哪儿，场子就热到哪儿的模样，可不就是老夫人最瞧得上的么？老夫人松开了搂在怀里的贺六娘，朝二太太招了招手。 “老二家的，今儿怎么来了？可是闻到了我这儿有好吃的，就赶着来了？” 二太太抽出帕子遮住嘴，笑出声来。 “老夫人，才我正听婆子们回事儿呢，忽巴喇地听说了件奇事，说是三弟妹去了丁府做客呢！又从丁府带回来两只宝贝果子，送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各一个，儿媳好奇得紧，这不就来开开眼么？” 老夫人呵呵直笑，对旁边的众人说，“我就知道你们二太太那是无事不登门，听到说我这儿有好果子，就一路飞奔着来了！” 众人连同二太太，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二太太笑得前仰后合，弯下腰的时候，又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就那般极为自然地坐下了。 不但坐下，还撒起了娇。 “老夫人既然知道儿媳就是为了那果子来的，那还不叫儿媳瞧瞧？不然今儿夜里那不得想得睡不着觉？” 老夫人笑眯眯地抬起了胳膊，指了指多宝阁上的一只高脚水晶盘。 “呶，就在那里！你可好好地瞧吧。” “刚六娘还在跟我磨缠，非得让切开了叫她也尝尝味道呢！” “我说这果子京城里不见，还不知道是从哪个番邦运送来的呢，你三婶子一片孝心，就叫摆在这里，大伙都瞧够了稀罕，再切开不迟！” 二太太就半侧了身子，抬起脖子往那边瞟。 只见那如冰似玉的水晶盘子里，摆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果子。 这果子的颜色，就如那上好的珊瑚一般，红艳欲滴，煞是好看。 而且这般的果子，她还确实没瞧见过！ 二太太惊得半张了嘴，好几息都没合上。 好么，她原本是来看笑话的，没想到她也成了笑话的一员了。 三弟妹是真的从丁府带回来了稀罕东西！ 可这般稀奇的果子，丁府应该也不多，怎么就会舍得给三弟妹呢？ 她是横看竖看，也没觉得三弟妹是有什么值得丁府结交的地方呀！ 二太太站起了身子，走到那水晶盘前头，凑近了细瞧。 这走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果香。 这个颜色，也确实没有人工染色的可能。 她内心感到一阵巨大的失望。 三弟妹只不过送了一个果子，就得了老夫人的夸奖。 没准老夫人还在心里觉得三弟妹能跟丁家有了交情，很有可取之处呢！ 可恶！ 这个巧宗，真的让林氏给抢着了！ 可林氏抢着了又有什么用？ 若是换成她，还能请丁家帮忙给哥儿寻个好先生。 林氏生的瑚哥儿，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要先生也用不上啊！ 葳蕤院中，林妍娘娘仨，此时都在瑚哥儿房内。 她们带回来四只仙果，两只送了出去，还有两只。 林妍娘本打算给儿女一人一只。 不过珊姐儿不肯，非得要跟阿娘一道分着吃。 不管是珊姐儿，还是瑚哥儿，都把贺三郎给有意无意地忘到了脑后。 林妍娘想到仙果带个仙字，必然也是有些神奇的。 就说娘仨先分掉一只，余下的一只摆在瑚哥儿房中，叫瑚哥儿瞧着也养眼，摆上两日，娘仨再分掉不迟。 这会儿，银盘子里头就摆着一只切成了六份的仙果。 那红艳艳的汁儿，已经淌出来了一些。 “快吃吧！” 这果子就这么一只，已经送出去了两只，万一被大房二房的知道了，上门来讨可就不妙了。 早吃完早省心。 珊姐儿应了声，已经拿了一片，小心地咬了口。 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睛已经亮了。 今儿去做客，她瞧着那枝头上的仙果，可真是眼馋得紧。 那家的诚哥儿还一个劲地问她，吃过外祖母家的饭菜和果子没有？ 真是的，明知道她从来没去过通城！ 林妍娘这次倒是没有担心瑚哥儿会吃坏了肚子。 没听那丁府的何太太，还用玉盒装了给娘家送了两枚么？ 如今一个果子的三分之一才多大？ 瑚哥儿的吃相就十分秀气了。 但他吃得虽慢，看着却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 跟平时吃饭如吃药的模样，大相径庭。 “瑚哥儿，这个仙果好吃么？” 瑚哥儿点了点头。 看着瑚哥仿佛比前两日精神了一点，林妍娘忽然起了个想法。 要是能带着儿女回通城，见她亲阿娘该多好呀！ “瑚哥儿，那个丁家的小哥哥说了，咱外祖母家的庄子上，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呢！” 想想也是啊，能送出那般闪亮的珠链，还有有趣可爱的虎头套装的外祖母，家里自然是有趣的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