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昕已经跟同事们分头走开，听到叫声回头，看见肖楠爸爸从草地上的石凳上起身小跑过来。 个子高高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满脸沧桑又无奈的表情，让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忍。 “闻老师，楠楠跟我说起过你。大学所有的老师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 闻昕安静听着，神情专注又带着一丝悲悯。 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京大的女儿，却在这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对他们都是一场打击。 可这个结果，他们又是始作俑者。 “闻老师，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最后这一年，楠楠在家里越来越沉默。” “以前她妈妈做个什么决定，她受不了时还会说两句。可这一年，她像个木偶一样，她妈妈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包括寒假的相亲，我反对了很多次。楠楠啥也没说就去见了，回来说了句不喜欢，就再不说话。” “她妈让她去跟人吃饭，她就去，去了也不怎么搭理人家。男孩特别喜欢她，我都不明白，楠楠明摆着不搭理他怎么还这样。” 闻昕静静听着这个老父亲絮絮叨叨女儿的事情，突然有些明白。 这个男人，平时这些话怕是根本没有人可以倾诉吧。 自己又成树洞了。 算了，树洞就树洞吧。扎扎实实站稳了，做个合格的树洞。 肖楠爸爸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絮叨，脸上又现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闻老师，对不起，不小心就说多了。楠楠跟我说过她想读传媒专业的研究生，国内或者国外都行。” “我其实很支持她这个决定。她有能力，喜欢往上走就让她走得更高更远。” “可她妈妈不同意。她的意见是京大学历够用了，赶紧工作结婚生子安顿下来最重要。她很固执，谁也说不通。” 闻昕刚想说话，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来。 “肖建设，你这个窝囊废，你倒是走啊，怎么赖这里不走了。” 闻昕无语，默默往路边撤了一步，看肖楠妈妈气势汹汹走过来。 在看到闻昕的刹那，肖楠妈妈似乎突然改了主意，脸上表情柔和下来。 “闻老师，我知道楠楠很喜欢您。您要是能知道楠楠的消息，一定联系我们。我们太担心她了。” 闻昕点点头没说话。 肖楠妈妈看着闻昕的脸，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然又尖锐起来。 “闻老师，你那么有钱，楠楠出国该不是你赞助的吧？要不她哪来的钱。” 闻昕眼神冷下来，本来就不多的耐心降到了极限。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真的是很无理。 虽然她真的知道肖楠出国的来龙去脉，但那也是肖楠自己的选择，她只是负责三缄其口而已。 目前这个局面，她这个妈妈该负的责任是最大的，现在却到处无理撕咬。 “肖楠妈妈，我确实很有钱，已经捐献了两所希望学校。但我再有钱，也不会无缘无故赞助一个学生出国。” 闻昕的语气冰冷，带着很明显的被冒犯了的不悦。 “而且，看来您一点也不了解您的女儿。肖楠是个很优秀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完成出国的事。我就算想赞助，她也不会要的。” “难道您不了解吗？肖楠这种水准的学生，可以申请到很高额的奖学金。她在国外的生活足够了。” 肖楠爸爸从旁插话： “就是啊，我跟你说过这事，你总是不听不信。你一直这样，永远活在自己的认知里。”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尖利的女声又响起来。 肖楠妈妈一直维持的优雅人设，今天已经频频被打破了。 “我的认知怎么了，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大学生就看不起我。京大的女儿还不是我培养出来，你干过什么？” “你这么冷心冷肺，女儿就是随了你。我辛辛苦苦把她培养到大学，她翅膀一硬立刻飞了。真是跟你一样没心肝。” 闻昕看着他们这个开战的样态，本来悄悄后移准备离开，一听这话又停住了脚。 她回转身，眼神很是犀利地盯着肖楠妈妈。 “肖楠妈妈，你知道吗？肖楠有一次跟我讲过，她有很多次想从你们家窗户跳下去，说那样就不用再那么压抑窒息了。” “你们家是12楼吧，跳下去真的是一了百了。” 闻昕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转身离开。 “跳楼？嘁，真是长本事了。吓唬谁呢，要死就去死呀，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怕她死吗？” 背后的女声尖利又刻薄，闻昕心里发堵，加快步子远离。 走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闻老师” 是肖楠爸爸，气喘吁吁站到闻昕面前。 “闻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说着眼里又漫上了满满的哀伤： “肯定是真的，楠楠这一年的状态就很不对。她走了很好，让她自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其实收到信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是高兴的，觉得这对她是件好事。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没帮得上她。” 肖楠爸爸说着，眼里隐隐泛起了泪光。 他有些窘迫地别过头。 “闻老师，如果您能联系上肖楠，麻烦您告诉她，我很支持她。让她不要急着跟家里联系，她妈妈如果知道了，后患无穷。” 闻昕点着头，看着这个男人眼角深刻的鱼尾纹，和眼神里浓重的悲凉，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肖楠爸爸，如果能联系上，我一定会告诉她。您也把家里的事情搞好，这样肖楠应该也会更安心一些。” 肖楠爸爸点着头，留了闻昕的联系方式，回身离开。 颈背佝偻着，背影看起来无力又苍凉。 一场风波过去。 这个暑假闻昕没有外出游玩，大量时间都在陪姥姥。 姥姥今年明显身体衰老得厉害，她很担心老人家过不去这个炎热的夏天。 姥姥这一世的寿命，已经比上一世长了两年。 消停了一个周，京市的各大报纸突然出现了一则寻人启事。 【寻爱女肖楠。22岁，身高165厘米。京大中文系1997级学生，自6月26日毕业典礼之后，没能按原计划返回海城家中。 有消息说去了海外留学，但至今没和家中联系。烦请知情人告知线索。家中母亲已经重病，泣血叩谢。】 还附上了一张肖楠的照片，大头照，很是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