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劣的木质前台后坐了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她戴着眼镜,吃力地跟随手指点读着。见有人来了,她便用烟盒的内衬纸当作书签,夹于其中,站起来招待。 好在这位姐,倒是会点普通话,跟高速收费站那姑娘差不多,有口音但能听懂。 “哎呦,好大的雨嘛,怎么淋成这样噻。”大姐应该算是跟外地人打交道比较多,看不出什么太过排外的情绪。 “是啊。咱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也太大了。”易舟问道。 “下了有两三天了嘛……鬼天气,不知道是谁招惹到老天爷了噻。”大姐拿抹布扫了扫前台的浮灰,问:“你们要住下嘛?” “嗯。都有什么房型啊?”阿国问。 易舟白了他一眼,还真当自己是来住酒店的了。 “标准间还是单人间啊?就这两种。标准间两张床噻,单人间就一张。” “来个标准间就行。最好窗子朝县政府大楼。我们稍后要接待领导。”易舟随口瞎诌道。 “哎呦,看不出来,你们这么年纪轻轻还是公务员嘛。”她笑了笑,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串钥匙,递给他们,说:“二楼右转,201。标准间八十块一天,押金五十。” 易舟掏了钱。 好在出发前他取了现金,也好在2005年已经有改版的新币,不然他们将寸步难行。 “晚上八点到九点,供应一小时热水,其他时候没有噻。要洗澡就要看好时间,厕所和浴室是公用的嘛,就在楼道里,很好找。”大姐嘱咐道,“你们要是打热水的话,要下来找我噻,暖瓶在我这里。” 阿国在包里找着什么,那架势好像准备拿身份证出来登记。易舟一把揪住他,给他拉走了。他小声对阿国说:“傻了吗,咱俩的身份证日期是什么时候……掏出来就完蛋了。” 阿国想想确实如此。 得亏那时候监管力度不大,偏远的山鬼县人民还没有那种意识,大姐压根就没说要查。 路过书报架的时候,易舟特地看了一眼报纸,日期无一例外,全都是2005年。 “大姐,有没有今天的报纸啊。”易舟对着前台喊了一句。 “今天这大雨,送不来噻,最新的好像就是前天的,6号的,你找找,在最上面。”大姐说。 易舟用手戳了戳阿国,引起他注意后,特地点了点报纸上日期的年份,然后取下两张报纸,两个人才上楼。 一进房间阿国傻眼了。 房间又小又潮,开灯的瞬间有些不知道是蟑螂还是别的爬虫窸窸窣窣地跑进床底下。床小极了,随意地翻个身怕是都能掉到地下。 看出了阿国的憋屈,易舟叹了口气,说:“忍忍吧少爷,就是这么个条件。” 阿国忧心忡忡地看着完全没有信号的手机,问:“我们真的回到了2005年吗?” “报纸跟收费站发票日期,还有招待所的装修风格来看……确实是的。毕竟是将近二十年前,这里又是比较闭塞的地区。有地方给我们落脚已经不错了。” 易舟拿着报纸翻阅着,除了一些政策改革、当地民生新闻之外,还有个篇幅不长的豆腐块刊登着某位气象专家的预测,说今年雨情重,降水量远远高于往年,让大家提高防范意识,提早制定防汛措施等等。 易舟换了个版面接着看,在一篇三项地区发展改革的长篇报道中,看到了一张配图,上面有三项地区的城镇及村庄分布详图。 报道里讲述三项地区的发展呈东强西弱之势,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历史遗留问题、风土人情和天然地势。东边较为开阔,地势平坦,与其他经济发达地区接壤。而西部临山临峡,靠山吃山,发展具有一定的难度。 文章以山鬼县下面的一个村子为例,做了详细的分析。 看到“茅岭村”三个字的时候,易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虽然早有预感,但他始终不敢往这方面联想,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想。 十九年前,大雨,汛期,茅岭村…… 这些关键词汇集到一起,不就预示着2005年那场震惊中外的大洪水吗。 现在雨刚下了两三天,洪水还没到来。那也就意味着,他有机会扭转当时的情况。 在第七百六十四次轮回中,刘正义主持着三项地区的抗洪,创造了茅岭村奇迹,保住了全村八百余人的性命,唯独何大山的姐姐和哥哥两人在洪灾中遇难。这成了他报复的根本原因。 这一次,回到十九年前,刘正义仍旧会主持大局。 那么易舟便可以提前安置好何大山的哥哥姐姐何巍何岚。如此一来,何大山一家就不会因为这场洪水而家破人亡,仇恨的种子不会在他心中滋长,他也就不会因为恨上刘正义,于十九年后,在蒋溪的操控下,成为蒋家突破津心医院的第一把刀。 那蒋溪也就不会在津心医院的天台上与刘正义对峙,刘正义便不会死。 甚至,如果做的再缜密一些,他提前把全部村民安置好,疏散村民,茅岭村的村民们就不会被困,刘正义便不会前往,也不会在极度的绝望中领悟诡属性的本能力。他的儿子刘公正,便不会被他的负面本能力波及而自杀。 那样一来不管蒋家对蒋溪使什么招,应该都不会演化出后来的悲剧。 历史可能会被彻底改写! 在蒋溪跟易舟讲的那些过往里,易舟感受到蒋溪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跟刘正义无血缘关系,但胜似父女。 易舟一直有个疑问,她再恨,再无助,为什么要把气无差别地撒在蒋家跟刘正义身上。刘正义明明值得更好的结局。 后来在铁盒子中看到前面无数次轮回留下的线索,易舟才知道蒋溪对刘正义的恨是被培养出来的。蒋家对她使的手段可能跟蒋溪蛊惑何大山的手段差不多,只不过程度更深,周期更长。 十九年深入骨髓的植入,蒋溪用自己仅存的爱与蒋家强大的手段和本能力做着抗争。更可怕的是,她要一步一步,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变化,看着爱里滋生出了恨,恨里附带着毁灭。 这该有多么的痛苦! 想到这里,易舟终于明白自己回到十九年前的使命是什么了。 这段奇遇,易舟认为另有玄机,跟超维智灵玛利亚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