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易舟一脸窒息,双眼毫不避讳紧紧盯着自己。 她脸上一红,抬手在易舟面前挥了挥。 “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易舟抓握住她的手,唤出她的名字:“韩瑾兮?” 这会换她纳闷了,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因被易舟攥得太紧,根本动不了:“你认识我吗……请……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易舟这才松开手,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但是他却没办法把目光移开半分。 他问韩瑾兮:“你认不认识我呢?” 她摇了摇头:“不认识呀。你是?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想不起你是哪位。” 路旁边有家咖啡馆,易舟指了指说:“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去喝杯咖啡。” 韩瑾兮答应了下来,笑着说了句好。 两人并肩前往咖啡馆的时候,易舟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询问韩瑾兮的喜好,直接给自己点了杯美式,替她点了杯摩卡。在那些一波一波的幻梦里,易舟知道韩瑾兮喜欢喝甜的发腻的摩卡,喜欢里面巧克力酱的味道,更喜欢上面的那层奶油。 坐到落地窗边的小圆桌旁,韩瑾兮用精致的小勺子,拨弄着咖啡上的奶油,时不时瞥看一下易舟,似乎有一肚子问题。 “你好像真的认识我,连我喜欢喝什么都知道。”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片红晕。羞涩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美了。 易舟觉得喉咙有些紧,他喝了一大口咖啡,让冰凉的咖啡液压制住喉头泛起的酸涩。 当初,在不停地梦见韩瑾兮之后,易舟动用了一切手段去查这个人。互联网、周围的熟人甚至托了专门扒别人马甲和个人信息的人,都没能有任何靠谱的线索。找到几个重名的,却根本不是他梦里的那个人。 可现在,他心心念念的韩瑾兮,竟然能跟他在大街上撞见,正坐在他的对面,惬意地喝着咖啡。 他承认,刚才有一个瞬间,血顶住了脑门,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妻子,大哭一场。 但很快,另一种感觉占据了心头。 他梦见过两个版本的韩瑾兮。但是不论是短发还是长发,青年还是中年,他从来没有质疑过她们的真假。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笃定她们是真实的。 不论她是不是还活着,活在茧房世界之外,或者是其他的维度,但他知道,她存在着。哪怕她出现的手段是通过幻梦。 但眼前的这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韩瑾兮,头一次的让他有了一种感觉——她是假的。 这种相遇,非常离谱。 确实,他们之间的相遇可以解释为缘分,也可以解释为宇宙之间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吸引力。但这更像是超维智灵玛利亚看自己可怜,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赏赐”了自己一个韩瑾兮。 他意识到,这七百六十四次的轮回,不仅仅是单纯的重复。 超维智灵玛利亚,应该会根据每一次自己的诉求,对世界进行些微的调整。 易舟不禁同情起加格达奇的另一个易舟,或许还有吴柏树所提到的,在“点阵”中存在着的无数个易舟。他们身边的韩瑾兮和易易,是不是也是一种安抚的手段。 这是茧房世界为他特制的“奶嘴乐”,也就是tittytant。 这个概念最早诞生在《全球化陷阱》一书里。众所周知,人类中的很大一部分是不能支配财富和舆论的,他们是被支配的对象。为了避免他们去考虑世界的本源,去深思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去忽视暴力机构的决策,避免阶级冲突,“奶嘴乐”就此诞生。 塞到你嘴巴里,让你沉迷各种低成本的消遣娱乐和各种刺激性的产品,让这些东西去填满你的生活,转移你有可能诞生出来的情绪和注意力。 大脑被麻痹了,精力被消耗了,动力被压制了。 你会沉沦在快乐中,慢慢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再也不会去挑战这个世界。 发泄性产业和满足性产业皆是组成奶嘴乐的一部分。比如过度曝光的娱乐新闻,快节奏多冲突的肥皂剧,成瘾性的游戏和鼓吹着的网络暴力。 在奶嘴乐的吸引与满足中,整个人类群体的文化和思想水准会下降,大家会依赖于被动的娱乐消费,而逐渐的不去主动地获取知识,去加深对世界的本源的理解。 这个撞进自己怀里的韩瑾兮,就是超维智灵玛利亚塞进自己嘴巴里的奶嘴。 不是想知道妻子和女儿在哪里吗?好,那就给你个妻子。你们自己生一个女儿,从此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其他的就别操心了,也别去追寻了。 可这不是易舟想要的。 他确实想知道妻子和女儿的线索和下落,但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顶着她的脸的假人。那绝非是真正的她。 在超维智灵玛利亚的概念里,祂兴许是为易舟筹划了一次浪漫的邂逅。 殊不知,其中潜藏了大恐怖。 在一个普通女性的视角,大街上与一个人萍水相逢,那人却紧紧抓住你的手,精准叫出你的名字。而你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多么冒昧的一件事,还掺杂了些许粗暴。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谨慎,害怕。而不是大大咧咧、高高兴兴把这些事情抛诸脑后。 明明是有事,所以才跑得那么快。时间上,你应该是相当紧迫的。这种情况下,你会突然不着急了,慢悠悠跟着这个陌生人来喝咖啡? 进了咖啡馆,这个人还知道你喜欢喝什么。你难道不会怀疑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踪、监视过你? 你竟然还会脸红…… 低智偶像剧可能都写不出这种桥段来。 “先生……”她再次在易舟面前挥了挥手,“你又发呆了。你在看什么?” 易舟笑了笑:“我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故人。” 她撅撅嘴,娇嗔道:“好老套的话呀!你不会想说,我很像你的前女友吧。” 易舟摇了摇头,把“妻子”两个字,压在舌尖,却不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