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黯淡地说:“什么都瞒不住你,易舟。” “刘正义死了,你难受吗?”李响轻轻地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难受。但是想必没有你难受。毕竟他是你的病人。”易舟说道。 李响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没有直接参与,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蒋溪她不是普通人。从她刚进医院我就有所感觉。她身上的气息,是别人不曾有的。我其实留意过她,筹备开放日活动的时候,她表现的非常积极,有点不太寻常。前后一想,其实也能判断出来。” “我的责任在于,没有把事情联系到一起,也没想明白,她的目标是刘正义。” “你没有看到她的本?” “我看不到她的本。”李响摊开手,低头看了看掌心错综的掌纹。“这已经不是个例了。据我分析,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就是我确实只能看到一部分人的本,这大概取决于本能力者的等级。跟我差得大了,我或许就看不到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吴柏树的本能力在衰退。我是受他启蒙的本能力者。他的衰弱,可能会对我造成直接影响。” 这算是触发了易舟的关键词,他抬眼道:“吴柏树变弱了?你确定?” “我猜的。之前我跟你说过,吴柏树越来越反常、封闭。他不再玩弄人心,也停止对我们的开化和启蒙,不再向我们打听消息,也不再下达指令。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样,终日待在自己的房间。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这种状态是好是坏。” “从医生角度看呢?” 李响苦笑道:“我跟他一直也不算是医患关系吧。我没法从医生,乃至于‘人’的角度去判断他。易舟,有些东西你得自己考量,你的感觉一向比我精准。” 易舟抱肩看着李响。 李响这个人,非常有意思。每一次,他都极其恳切地在跟你攀谈,句句都似是在说真话,掏心掏肝的那种。但事后你再回头看,你会发现他在每一件事里都有所隐瞒。 他跟你透露的,并不是他掌握的全部信息。 易舟越来越看不透他。 比如这一次,李响仅仅说他对蒋溪有所觉察但没深想,没把事情联系到一起。 易舟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跟李响之间,是有信息差的。这个差值到底有多大,只有李响自己知道。 袁庆云单纯从本能力的上对李响进行评估,得出了他并不强的结论。可力量不过只是一个侧面,绝不能代表他的全部。李响这个人,可能远比袁庆云想得要深。 李响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委婉、缓慢、并不压迫,甚至可以说是循循善诱的,引着易舟走向一些地方。他在行为上,像极了一个手握答案,却引导你解题的老师。 他真的只是津心医院的医生,只是吴柏树的门徒吗? 易舟脑中猛地闪现秦晚晚无意中透露的一个消息:几个月之前,袁海静的身体每况愈下,秦晚晚怀疑她得了癌症或是其他重病。是李响帮着袁海静瞒天过海,避开了关键性检查……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处极为细微,稍不留意就会忽略的信息,透露着很多层次的矛盾。 首先,在最表层的意向上,李响是袁海静的主治医生。他不可能注意不到袁海静身体和精神上的变化。 他向来表现得非常在意病人的情况。连童夕做个ct,都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怎么可能不顾袁海静的生死? 其次,李响是吴柏树的门徒,他替吴柏树做事,而吴柏树又很看重袁海静。这自然也不会是经过了吴柏树的授意。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袁海静拿什么东西跟李响做了交换。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放弃身为医者的原则,帮着袁海静隐瞒身体的情况? 这会与袁海静的死因有关吗? 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李响曾请易舟去办公室喝了一杯咖啡。 他问过李响知不知道袁海静的死因,那时候李响的回答是:“原因未知。” 这是谎言,还是真相? 李响的眼睛藏在眼镜片之后,夜里的光并不亮,远处的霓虹斑斓在他的眼镜上,反而让易舟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李响问。 “李响,我能相信你吗?” 李响没有立刻回答,他扶了扶眼镜,说:“我希望你是相信我的。你相信我,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易舟并不是一个吝啬信任的人,但也不是一个轻易给予信任的人。 李响很关键,也很有用。但是他能不能完全被信任,还是个未知数。 易舟知道,即便自己现在再度询问袁海静的事,从李响这里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让他警惕而疏离。 他不能在现在重新抛出这个问题。 但是,他可以换一个问题问。 “我在想,有一个时间节点很有趣。” “嗯?” 易舟看着被光污染的天空,繁星藏匿在轻微的雾霾之中,失去它们本应有的神采。 “十九年前,吴柏树进入津心医院,逐渐开启对津心的统治。” “十九年前,三项地区发生大洪灾,刘正义在抗灾救援中,领悟了本能力。” “十九年前,蒋溪被蒋家人控制,强行被送出了国,受到了24小时的监控。” “为什么这么巧,都是在十九年前?”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线索,易舟并没有说出口——十九年前,曾经住在加格达奇的“另一个易舟”发生车祸死了。 易舟锋利的目光穿透李响厚重的镜片,直视着他的瞳仁:“十九年前,你在哪里?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李响。” 李响的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只有那么一下。这片刻的闪烁,还是被易舟敏锐地捕捉到了。 李响做出了思考的表情,他说:“十九年前啊,太过久远了。那时候我应该刚在津心医院实习,还是学生。有些记不清了。在我的印象里,那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跟你说过的,我是个特别普通的人。只不过,我做着不普通的工作,见证着各种奇迹的发生。” “但是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他转而反问易舟:“那么你呢易舟,十九年前,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