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能!能!能!” 群众们再次沸腾了。 “保证完成任务!”易舟旁边的一位病人,许是老兵出身,竟是突然打了个立正,敬了个军礼。 活动室内洋溢着振奋人心的情绪,所有人看着都冲劲十足。就连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都激动不已,颤颤巍巍地起了身,非要跟刘正义握手。 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热闹和荒唐。 负责跟进活动的护士感激地对刘正义说:“还好有刘局长您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调动病友们的积极性。” 刘正义慈爱一笑,连连摆手:“可别谢我,为人民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一个小公仆,岂敢居功。有什么活动都张罗起来,我负责统筹,你们医院专人负责落实,咱们效率分工,把活动好好地推进,争取啊,在评比中拿一个好名次。” 他庄严的表情略微开始扭曲,由他引发而出的高涨情绪在他身上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刘正义两腮略有下垂的肌肉震颤着,他享受着医院护士这种“正常人”对他的朝拜。 刘正义转而看着易舟,用力拍了拍其肩膀,鼓励道:“小伙子,我看好你。你正年轻,不比我们老一辈,就辛苦你多帮着医院张罗一下,发挥一下你的主观能动性。” 易舟道:“一定一定。刘局长放心。” 刘正义满意地点点头,忽而引颈向上,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悠长而愉悦的叹息。他完全沉浸在这场自导自演的洗礼当中,痴迷于自己无懈可击的讲演和散发出来的极致魅力。他眼神中闪烁着欣赏,仿佛正凝视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巨大镜子中的完美偶像——而那位偶像,正是他自己! 精神的狂欢还在继续,大家热情不减,引吭高歌,齐声颂唱着一首又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而刘正义彻底陶醉其中,他双眼微闭,双手在空气中有节奏地划动,右脚踩着节拍。这一刻,他所有的身份齐齐汇聚,他是艺术家,是总指挥,是父亲,是丈夫,是最卑微勤恳的公仆,亦是人心至高无上的王!他是刘正义! 病人们为他尖叫、鼓掌,有蹦跳如猢狲的,亦有把病号服当做华丽舞裙跳着华尔兹的,更有一些人,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用舌尖儿够着鼻子。 喧闹的浪潮中,刘正义登上了高潮。他发挥着与民同乐的慈悲,拉起易舟旋转摇摆。他的舞跳得是那么矫健有力而不失美感。跟随律动,他细碎的头发再是无法抗拒这股热情,不再一板一眼地居于头顶,纷纷携着汗珠一同跳跃起来。 到午饭时间,大家才陆续散去,易舟亦是跟随大流去吃了饭。由于刘局长的特别对待,好几位中老年病友都对他展现出了特别友善的态度。这一个上午,易舟感觉好极了,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社交皇帝的虚假快慰。 直至饭菜落了肚,血液流到胃部全力进行着消化,那股子上头的劲儿才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及恐怖。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体会到津心医院的可怕之处! 回想起李医生说的话——“近年一直都有你们这种人来津心。你知道他们中有几个能正常地走出津心吗?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一个都没有!” 易舟周身一阵恶寒,反胃和后怕的感觉齐上心头。 彼时,易舟还只当这是李医生恼羞成怒后的说辞,他完全低估了李医生这番话里的劝诫。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保持冷静,稳住心态,就一定能有所推进。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碰巧参与了一下刘正义的宣讲,就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 像刘正义这样的人还有多少!蛊惑人心的方法又有多少! 他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疯魔? 他独自一人坐在图书室,呆滞地看着前方。内心正在被那场狂欢带来的余韵一点点蚕食。 “咚咚咚~”一双好看的手在易舟面前的桌板上轻轻敲击着,随即,银铃般的悦耳声音响起:“这位先生,一个人吗?” 易舟抬起头,见是一位十分青春灵动的女孩子。她如同学校里不好好穿校服的女孩子那般强调着青春的意义,把病号服最下面的两个扣子解开,打结系成了蝴蝶结。她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易舟面前挥来挥去,身子半伏在桌子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他没有说话,也并不是不想接茬,而是他失去了力气,只能这么愣愣地坐着。 “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女孩子娇俏一笑,干脆拉开易舟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见他仍是沉默,女孩子才自报家门:“易舟是吧,我原本想让你做我男朋友的。但是你好像比看起来要蠢一点,我得再考虑考虑。” 她故作可爱,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鼓起腮,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说:“考虑好了,我还是想要发出恋爱邀请。毕竟颜值即是王道!在这里,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不多。笨一点我也可以接受。” 有人不停歇地跟易舟说话,实际上是拉了他一把。如若放任那种情绪持续扩大,他不晓得会不会跌落到无尽的深渊中去。他感觉舒服了一些,动了动手指,活力正通过血液回溯至周身。他皱着眉头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今天上午过后,你不是已经成为刘正义圈子里的红人了吗。估计整个三层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你了。”她笑了起来,唇边梨涡陷了下去。“至于我,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叫秦晚晚。” “秦小姐,请你自重。我有妻子。”易舟不悦道。 秦晚晚遗憾地噢了一声:“真可惜,好看的人基本都有主了。剩下那些歪瓜裂枣,实在是倒胃口啊……” 易舟对她弯都不转的直女告白完全不感兴趣,但是他注意到,秦晚晚对刘正义直呼大名,并不似其他人那样尊重他。 “你为什么不叫他‘刘局长’。” “呵。”秦晚晚轻蔑地笑了,“刘正义确实长得不错,我指得是三十年前的他。要是他还年轻,我可能会装作是他的小粉丝,陪他玩玩这种游戏。但现在,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伯伯做耗费精力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