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很无语地看了一眼凯尔,有些担忧地看向那孩子:“老板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也是。” 凯尔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再管离开的珍妮特。她看着那个坐在救护车上裹着毛巾毯,心有余悸的少年,出神。在她看到这孩子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老板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休假,乃至不合规矩地让自己强行坐在指挥位上做一个传声筒。 凯尔走向那个孩子。 那孩子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在自己颈部的黑色项圈上停留了一阵,又再度低下了头。 凯尔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他旁边坐下:“我叫凯尔。我是一个……老师,一个大学教授。” 男孩没有说话。 凯尔看着天空。基金会和玛娜慈善的人员已经开始善后,中文地区的官方人员也开始和基金会的前台人员开始对接。红蓝色的闪烁灯光和嘈杂的警笛一直没有停下。“你今晚做的很好,你帮到了很多人。” 男孩摇了摇头:“不……我想回家。” 黑夜里,少见的出现了一些星星。一片纯黑底色上,小城的人造光给黑暗蒙上一层纯白的滤镜,再贴上红蓝色的眩光,而星星就像点在这一片迷梦上的眼睛。“你还想回去吗?在经历了这一切,在知道你的特殊并不特殊之后?” “……你们知道了。” “是的。你太特殊了,平均每十几万人里可能才会出现一个你这样的案例。我们给这样的案例的专有名词是,现实扭曲者。偶尔以绿型作为简称。现实扭曲者们太强大了,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得上言出法随。普通人的世界面对现实扭曲者就像蚂蚁的巢穴面对一个普通人类。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对这种案例的处理办法只有一个,就地处决。” 男孩低下了头:“在还是只蚂蚁的时候提前捏死,很明智。” “我们是一个名叫基金会的组织,我们的宗旨是控制、收容和保护。正常世界和你今天看到的那些超现实异常之间几乎只隔着浅浅的一层纱,我们管那层纱,叫做帷幕。保护普通人安全呆在帷幕之后,控制帷幕的存续,收容帷幕之外的异常,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情。” “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死个明白吗?” 凯尔笑了:“不。我所在的大学和一般的大学不一样,我们为基金会服务。我们相信现实扭曲者仍然是人类。只要他们这么相信,他们就仍是人类的一员,而不是暴虐的异种。我们相信一个一挥手就能搭建一个蚁穴的蚂蚁将比一般的蚂蚁能够更好地保护蚂蚁们,将人类的铁水和蚂蚁们隔离开。” 少年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我今晚看见的那些东西……” “他们是深红之王的信徒,召唤出来的那棵树是深红之王疆域中的一个图腾。那种东西会强行控制被影响的人的心智,让他们的心智被图腾控制,做出深红之王希望他们做出的行为。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红神是非常高等级的机密,我也只是有权限知道而已。”凯尔没有向少年解释之后的缢王丑角相关的事,这更加不是这个孩子现在该知道的。 少年看向凯尔:“那你们呢?你们是谁?我是说那三个后来救我们的人。你们和那些现在在和那些人说话的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 “你知道魔法是什么吗?在千百来年前,我们会被称作魔法师。随着时代发展,魔法被系统化、科研化,人类渐渐摸索到了魔法的某些特性。魔法不是神秘的混沌或者无序。它其实很像物理或者化学法则,只要满足相同条件那么得到的结果将会是很接近的。与物理或者化学不同的是,施法者本身也是导向结果的条件之一。所以在对魔法完成祛魅后,魔法成为了一门可以被学习的学科。现在它被称作,奇术。” “我不是很懂魔法,我提纯元素基本没成功过……” 凯尔想起自己刚才和珍妮特的讨论,问到:“你在最后丢出去的是什么?” 少年茫然抬头:“一团火。” 凯尔听着少年把自己衣服如何着火,而他又是如何处理衣服上的火的事给自己进行了一遍复述。凯尔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能把法阵画给我看看吗?” 少年在空中勾勒的手指还没停下,凯尔已经明白了这个法阵的作用。少年使用的法阵严重残缺,而且并不如这孩子自认为的是提纯元素的法阵。事实上,这是一个提炼概念的法阵,对无根的火焰进行概念提炼只会得到一个产物:“燃烧”。而燃烧是一个非常高阶的概念,这样的概念能被固定下来一定不是这个残破法阵本身的效果。 也就是说,如果少年没有撒谎,那么他的法阵偶然真的提炼出了“燃烧”这个概念。但是由于这个概念不能被固定,他本该失败。是少年的现实扭曲能力发挥了作用,这个概念被强行固定了下来。而这个概念在最后被作用在了那棵树上。 这也就解释了珍妮特的说法。那棵树出于自身的异常特性,拒绝“燃烧”,所以这棵树有火而未燃。可之后拒绝“燃烧”的图腾被眼前这个孩子丢出的东西强加上了“燃烧”的概念,所以蒋小莹和珍妮特的法术才最终发挥了作用。 凯尔深深看了一眼手指仍在空气中画图的少年。他可以将不该被固定的高阶概念被强行固定,可以无视血树的意念控制,可以将概念强行赋予一个拒绝这个概念的实体。这就是绿型的可怕之处,也是绿型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处决的根本原因。在一定程度上,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听从现实扭曲者的意志。哪怕他们开始尝试对其他人索取渴求,就已经太晚了。 “很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凯尔轻轻说道。她不想再刺激到这个已经应激的孩子。 “不……我还什么都不懂。我连元素提纯都经常失败……” 凯尔笑了:“以后我会教你。我说过,我是一个大学教授。” 少年再度低下了头:“……其实……我没有选择,对吗?” “我们知道你只有外祖父母,我们也知道你刚参加完高考。我们会给你发我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你的大学生活将会在大洋彼岸进行,不过体验应该会和在这里的大学不会有很大区别。” 少年没有说话。 凯尔知道他的沉默实际上是在说,自己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凯尔想起了过去。若干年前,这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她曾听另一个人问出过,而她自己也曾这么问出过。 “对。你没有选择。” 多年后,李云齐回忆他和自己恩师的第一次见面,会震惊于自己恩师自与自己的第一次见面起,就拿出了她其实难得一见的耐心和柔和。他会想起那时自己用自己无知的单纯眼睛抬头看美好的夜空,星星就像黑暗中的希望一般珍贵。他的身边,他日后的恩师陪着他,一起抬头看着天空。仿佛曾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未发生的一切也将与他们无关。 那时的他不会知道,这是他在帷幕之内,作为一个普通人,最后一眼看向这边这个世界。 在那之后,他将去到帷幕之外,来到那边的另一个世界。一去,无路可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