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石五十一二岁的年纪,面颊消瘦,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看上去就是个老学究。 几人吃早餐的地方,就在冬来旅店附近的一家早餐店。 严松石赶到的时候,就给了李沐阳第一个这样的印象。 叶静心忍不住揶揄说:“你们文化局的人,是不是每个人都像老学究?” 马文山笑说:“叶小姐,没那么夸张,不过文化局大部分人,的确都对学术比较痴迷。比如老严,他这大半辈子,都在整理当地县志,收集各方面的资料。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完善当地县志,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我们这个小地方的历史文化。” 叶静心啧啧的说:“老严真是有社会责任感,我最佩服这样的人了。” 严松石一面吃着包子,一面瓮声瓮气的说:“马局,你这么早叫我过来,啥事儿?” 叶静心正称赞他,这位却一点不感冒,显得很不通人情世故。 马文山埋怨的白了他一眼,就说:“老严,李先生和叶小姐,想要了解一下景小鱼的事情,你几年前不是调查过吗?应该知道一些详情,你给他们说说。” 李沐阳和叶静心,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严松石。 严松石愣了愣,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拿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 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 从衣兜里掏出烟盒。 李沐阳见状,忙不迭飞快掏出软中华,递给了严松石一根。 严松石砸吧一下嘴:“嗬,中华啊!不错不错。” 当下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李沐阳又递给马文山,对方摆摆手:“李先生,我不吸烟。” 李沐阳笑了笑,掏出火机给严松石点燃。 他自己也来了一根。 严松石抽了两口,就说道:“景小鱼,北庄村人士,生于一八九六年,于一九一二年秋,嫁给了大庄村的王顺。婚后无子,于一九一二初春,用剪刀杀害丈夫王顺,共计刺了十七下,王顺当场毙命。” “王顺父亲王木匠,具体名字不详,于命案现场,将景小鱼抓获,并送至县里报官,景小鱼被收押。” “因为当时国内局势瞬息万变,各地大大小小军阀无数,本县由一个叫谢万臣的人控制……此人自称受国民政府委任,以团长自居,贪财好色,残忍凶暴。他见景小鱼有几分姿色,便有心将其纳为妾室。” “不过为了防止被人非议,便命心腹张青川,伪造证据,替景小鱼开脱,摆脱罪名。王木匠不服气,找谢万臣理论,结果被其手下打伤,不久后去世。” “王木匠之死,激起了民愤。谢万臣为堵悠悠众口,干脆拉了一个女囚冒充景小鱼,执行了死刑,这次平息众怒。” “自此,景小鱼成了谢万臣的妾室,一直住在谢万臣的府邸之内。据说,谢万臣对景小鱼十分的痴迷,终日流连其屋内,引起其他妻妾的不满,对景小鱼十分愤恨。不过,慑于谢万臣的残暴,她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暗中处处排挤景小鱼。” 听到这里,李沐阳和叶静心彼此对视了一眼,心说怪不得景小鱼被抓之后,就再无音信,原来是被当地的一个军阀收入了内室。 那个年代,世道混乱,黑白不分,有枪就是王,发生在景小鱼身上的事情,也不足为奇。只是,景小鱼杀夫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两人心中,都不禁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叶静心想要提问,被李沐阳用眼神制止。 只听严松石继续说道:“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一四年年中,谢万臣的原配妻子,发现景小鱼和县长秘书有染,被她捉奸在床……对了,当时县长秘书就是张青川,谢万臣曾经的心腹。” “谢万臣雷霆大怒,扬言要把张青川和景小鱼碎尸万段。不过这是家丑,不宜声张。他就秘密把张青川和景小鱼关押了起来,打算在夜间行刑。” “不想,张青川和景小鱼却越狱,逃之夭夭,从此音信全无。谢万臣曾经派出大量人手四处打听他们两人的下落,可一直无果。” 严松石叹了口气:“一直到了一九四二年,张青川再次出现,被任命为x县共青团团支书,领导青年运动,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可是景小鱼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女人到底是生是死,也无人得知。” “一九四六年,张青川与同是共青团的蓝红芳结为夫妻,蓝红芳当年三十岁。建国第三年,也就是一九五一年,张青川去世,留下一子一女,都还年幼。他的妻子,也是共青团的一员。名叫蓝红芳,于一九八七年病逝,享年七十一岁。” 李沐阳皱起眉头来:“张青川和景小鱼失踪了近二十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严松石深深的看了李沐阳一眼:“我也有这种疑惑,于是几经周折,找到了张青川的子女,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线索。只可惜,他们对张青川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对张青川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李沐阳吐了口气,虽然从严松石口中得到的线索并不多,可却使张青川和景小鱼变得丰富明晰了起来。 这时候,叶静心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问:“老严,景小鱼当年杀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你有线索吗?” 严松石沉思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的说:“十几年前,我走访过大庄村的一些老人,从他们口中略微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据说,景小鱼在未出嫁之前,就曾经和张青川相恋过,但是这件事捕风捉影,到底是否真的,不得而知。” “后来张青川来了县里,据说跟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说的很近。景小鱼这边,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了王顺,过去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能是出于无奈,或者是对张青川的失望,就嫁给了王顺。” “但是据大庄村老人的回忆,王顺性格乖戾,脾气暴躁,王木匠对他也十分的娇惯,又仗着家庭条件不错,经常和村里人发生争执。和景小鱼结婚之后,对景小鱼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总之景小鱼的婚后生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严松石摇摇头:“当然,这些都是不怎么靠谱的传闻,毕竟相隔了上百年,即便有当年老人活着,他们当时也都年幼,记忆中肯定会混杂了很多个人的主观意识。” 叶静心捏着下颌说:“不管靠不靠谱,至少景小鱼杀夫这件事,十之八九与她婚后不幸福的生活有莫大的关系。说不定她是忍无可忍之下,才把王顺给杀了的。” 严松石呵呵笑:“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做的每件事,都是有各自不得已的理由。” 李沐阳和叶静心,都是不置可否。 马文山见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假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李先生,叶静心,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得去单位上班。很高兴结识你们两位传奇人物,三生有幸。” 李沐阳打了个哈哈:“应该是我们道谢,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的线索。” 严松石愕然的看着李沐阳和叶静心,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对男女的来历,听马文山说他们是传奇人物,心中不禁暗忖:“他们很有名气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四人在早餐店门前分道扬镳。 李沐阳二人返回冬来旅店,退了客房,也不管那辆农用车,打车直奔汽车站,准备即可启程,踏上归途。 没想到,他们买完车票,正在候车室里等时间,李沐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居然是小宛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