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群差役提起这捕鱼税、以及小豆子爹逃走之事,李元珩便心下诧异。 将这两桩事,都给记了下来。 这会儿,他可不就如是相问了么? 然而,他不问还好。 随着他这一话落,原本还冲着他们展露笑容的小豆子奶奶,就是不由得叹了口气,满面愁容: “恩公,瞧您这样儿吧……您应该不是咱们闽海本地人。 咱们闽海的情况,您是不知道哟。” 说到这里,小豆子奶奶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咱们闽海这个地方,也是挺好的。 想当初,没有海禁那会儿,咱们也是民生富足,家家户户不说有多富裕,起码也是百姓安居乐业。 只要勤劳肯干,这家中的日子,也不至于太差。 可,谁曾想,朝廷却突然下令要实行海禁。 唉。” 听得小豆子奶奶的这番话,李元珩不由得挑了挑眉: “老人家,朝廷下令海禁,不也都是为了闽海一带的百姓们好么? 听您的意思—— 海禁反倒是不好?” 闻言,小豆子奶奶又是一摆手: “我一个乡野村妇,哪里知晓海禁好是不好。 这样的大道理,我这老婆子可不懂。 我只知道,自从海禁之后,官府就不让咱们去外海打渔了。 只让咱们在内海打渔。 而内海的资源实在有限,渔民所打的鱼越来越少,打渔难度越来越高,苛捐杂税却越来越重。 公子您刚才问的那个“捕鱼税”,就是这新增的苛捐杂税的其中一种。 此外,林林总总的捐税还有好多呢。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税,压得我们实在喘不过气来啊!” “原是如此。 这般说来,这什么劳什子捕鱼税,竟是地方上私设的税。” 李元珩了然的点了点头,淡淡道。 神色虽是淡淡。 实则,内心之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颇为不平静。 闽海的这帮子官员…… 不仅是这劳什子捕鱼税。 听小豆子奶奶这语气—— 这样由本地官府和官员私设的苛捐杂税,还有不少。 这些人,怎敢巧立名目,鱼肉百姓、横征暴敛? 而对此,朝廷一无所知。 他这个皇上,更是完全没有听说,闽海当地竟收取这捕鱼税。 更别提是其他苛捐杂税。 所以,这些巧立名目征收的税,十有八九应是直接进了闽海本地官员的腰包了。 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中饱私囊…… 他们怎么敢? 真是好大的胆儿! 小豆子奶奶自是不知,她的一番话,在帝王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被恩公这般一问,这位朴实的老人家,也好似被骤然打开了话匣子,又再叹了口气: “是不是地方上私设的税,还是什么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会知晓? 我们只知道,这些税,是必须要交的。 若是不交、或是稍有拖延,差役们便会上门来催缴,各种打砸抢,直搅得你家无宁日,不得安生。 不将你家中值些钱的东西,给一并索罗出来带走,这些差役绝不会罢休。 一如今日…… 恩公,这些差役的所作所为,您想必也瞧见了。 唉,他们平日里,素来就是这般行事的。 我们这些渔民、百姓,真的是怕急了这些差役了。 一个个凶神恶煞,跟煞星、强盗似的。 不对,强盗都没有他们那般贪心、可怕啊!” 一提起这各种苛捐杂税,还有犹如强盗一般的差役们,小豆子奶奶就是禁不住唉声叹气,大吐口水: “这税啊,是越来越多,咱们这些渔民们每日里辛苦打来的鱼,却是越来越少,常常辛苦一天,打来的鱼,都不够交税的。 这……让我们如何过活啊? 实在没得法子,很多渔民都不得不冒险,偷偷去外海打渔,那边资源丰富,捕到的鱼,也能够多一些。 好歹还能够交上税、让全家勉强糊口,不至于饿死。 可是,去外海打渔,一旦被发现了,就会被官府抓去治罪。 一进去,便是不由分说,先招呼一顿板子,外加重罚。 那罚金,可不是一般的重。 我们这些贫苦渔家,根本承受不了。 走投无路之下,不是被迫卖儿卖女,就是投奔海盗去了。 唉。” 听得小豆子奶奶的话,李元珩不由得直皱眉。 随着小豆子奶奶的叙述,李元珩的眉头,也是肉眼可见的越蹙越深: “竟还有此事?” 不得不说,小豆子奶奶所述,李元珩是万万没想到。 来之前,看到往来村落的风貌,以及百姓们的困苦。 李元珩已对渔民们的贫穷、艰难生活有所了解。 然而,此时此刻,小豆子奶奶的话,却是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的下限。 原来此地官府,竟是盘剥百姓如斯。 而百姓们的生活之艰辛、困苦,也远超李元珩的想象。 卖儿卖女? 甚至是投奔海盗? 百姓们竟是已经被逼迫到这个地步了么? 闽海一带的那些地方官员,他们竟如此不顾百姓死活。 他们这是在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啊。 而且,还是要一气吃干抹净。 敲骨吸髓。 将百姓们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啊! 简直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畜生! 禽兽! 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元珩面沉如水、出离愤怒。 就连一旁的宁雨菡、邱华、小许子、碧桃他们,也是同样面色难看。 显然都是在为此而愤慨。 为闽海一带的百姓们,感到难过。 小豆子奶奶自不知晓李元珩他们心中所想,眼见得他们一个个如此情状,小豆子奶奶倒是有些想左了: “瞧恩公说的。 老婆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哪里会诓恩公您? 更何况,老婆子我从来就不说谎的! 不信,恩公自可以问问咱们村里的人。 大家伙儿都可以为我老婆子我作证!” 她还以为,李元珩他们不相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诓他们呢。 他们闽海本地事情、以及他们这些闽海百姓的日子,也只有他们自个儿清楚明了。 旁的地方的人,哪里会知晓他们所受的苦? 说不得,还只以为,他们是在夸大事实、无中生有,博同情呢。 唉,她真就是实话实说,半点没有诓人,更没有作假啊。 他们这些闽海的渔民、以及百姓们,实在是活得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