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程颂安才知道，客栈里的那本“开卷有益”的话本子是有多少内容了，她被崔元卿几经翻转折腾，换了几次地方，无论她怎么主动叫他的名字，都没能让他收敛，直至把那些招式统统在她身上用了一遍方才罢休。</p>
鸡鸣声声，天光微亮，崔元卿亲自去灶上寻了热水，替程颂安擦洗干净，二人才相拥而眠。</p>
程颂安精疲力尽之时，趴在崔元卿的耳边，轻声问道：“这两日，你在怕什么？”</p>
而后又抱紧了他的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p>
崔元卿的手一抖，没有回答。昏沉的光线中，周围一片宁静，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鸡叫，程颂安一头青丝平铺在白皙光滑的背上，伏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像一头被驯服的小兽，安静温顺，就好似他们从来便是如此亲密。</p>
可是，那个梦又是那样真实。崔元卿紧紧拥着她，努力想要抹掉梦中见到的那些。</p>
从崔府回来，高烧和内伤让他一进门就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混沌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p>
是，就是看见了自己，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见了另一个冷漠的自己。</p>
新婚夜，那个自己在门外等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跟他当初的心情一样，他很想好好跟她有一个郑重的仪式，挑开她的盖头，将二人的一缕头发绑起来，再喝一杯合卺酒，但是喜称递过来的那一刻，他推开了，直接扯掉了那块红盖头，看到她温柔似水的眼睛，呼吸停了一滞，而后又别扭地离开了新房。</p>
他喝了许多酒，可是毫无醉意，满脑子都是她看向他时的欣喜表情，他念了她近十年，可是他无法亲近她，是她害了庭蕴，让思退成了个活死人。</p>
他让思变告诉她，他会睡书房，程颂安如一只受了伤了小鹿，眸子一下暗了下去，但她温柔地道，没关系，又嘱咐人好好照料他。</p>
崔元卿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跟真实的新婚夜差不多，不同的是，梦里的程颂安，不同于现实中的无谓态度，那个她对自己有克制不住的爱意。</p>
他对自己喊，崔元卿，你在做什么？你理理她！</p>
无人应答，他的声音如羽毛般轻飘飘的。</p>
目光一错，他又看到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是夏日的黄昏，才二十多岁的程颂安，瘦的不像话，她伏在床上猛咳了一阵，抬起枯瘦如柴的手，带着希冀又不甘地问他：你既不情愿，当初就该抗争到底，何必娶我？</p>
他落荒而逃。</p>
崔元卿追出去，压抑着怒火质问自己：崔元卿，你做了什么，让她瘦成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会让她病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回答她？</p>
仍旧是无人应答。</p>
他回到屋中，程颂安怔怔望着帐顶，大而空洞的眼睛逐渐变得更加黯淡，从惊讶到愤怒，再到平静，最后是释然。</p>
她闭着眼睛笑了笑，再也没有睁开。</p>
程颂安死在了他眼前！</p>
程云黛！</p>
云黛！</p>
他声嘶力竭喊她，无人应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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