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当天,程颂安先去了一趟南街四奶奶那里,崔文心前世对她有侍奉汤药之恩,她不能不管她。 四奶奶见她来,先是高兴,而后又露出担忧来,知道她来找女儿,定是跟苏执有关,但却又不好说什么。 周氏心疼小姑子,赶紧一手拉着琪姐儿,一手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儿子出来缓解气氛,琪姐儿一见程颂安,就钻进她怀里腻歪。 程颂安看他们母子几人比年前精神强了许多,也为他们高兴,从手上褪下两个镯子,给了两个小家伙儿。 四奶奶一见便推辞,跟着落下泪来:“少奶奶对我们家的恩情,这一辈子也难报答,再给东西,他们如何承受得起啊。” 周氏趁机道:“小婶婶来了,母亲也叫文心出来见见。” “称呼得改改了,”程颂安笑道,“以后你们还是称我程氏吧。” 四奶奶和周氏对望一眼,均不做声,低了头,有些伤感。她们不明白,好好的少奶奶,人又美,又和气,还一副菩萨心肠,元卿怎么就在这里犯了糊涂? 程颂安也不在意,让蔷薇拿出一匹缎子来道:“上次让心姑娘绣的那些活儿,送到襄王府,王妃十分满意,我想着再给她绣架屏风,正巧王妃今日去西城河,我便带着心姑娘和她嫂子过去问问花样子。” 周氏立刻会意,扯着琪姐儿和儿子道:“我哪儿走得开,不如让心儿去,回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程颂安做出为难的样子,也顺势答应了,让蔷薇留下帮忙。 四奶奶犹豫着,毕竟不敢真的误了襄王妃的事,况且王府的活计,做好了得的报酬比外面做揽一年的还要多,眼下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她得为家里考虑,于是便把崔文心从房里放了出来。 多日不见,那个娇憨的小姑娘仿佛长大了许多,只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儿,一见程颂安就红了眼。 程颂安领着她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崔文康,崔文康见崔文心要出门,猜到是要会苏执,便要破口大骂,但眼见程颂安在旁,只能怨毒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只做不理, 程颂安也不在意,打狗入穷巷必遭反噬,他已经得到惩戒,就不用再跟他计较。 只是崔文康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镯子上面,又回头看了看程颂安的背影,眼中现出一抹狠戾。 到了西城河,程颂安指了指沁芳亭的方向:“你叔叔该在那里,他会让你见苏执。” 崔文心眼圈一红:“小婶婶,你果真不要我小叔叔了吗?” 推己及人,她自己饱受相思之苦,对程颂安跟崔元卿之间默认为恩爱夫妻被拆散,难受的掩面哭了起来。 程颂安不忍纠正她,待她哭完,才轻轻摇了摇头。 崔文心咬着唇,还待再说,突然见她后面站了一人,眼中又落下泪来。 程颂安回头,便见苏执一身粗布衣服,站在那儿,眼中也是有些红,她会心一笑,带着丫头去了另一边。 整个西城河的河岸上全是人,有成群结队的孩童,更多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男女。 程颂安走到一处安静所在,坐了下来等明战。踏雪和牡丹年龄小,眼见漫天都是纸鸢,心痒难耐,跃跃欲试。 “去买一只玩儿。”程颂安笑道。 踏雪和牡丹呜呼一声,跑向不远处去买了一只大的,两个人像脱缰的马疯跑起来。 程颂安呆呆看着,曾经,她特别希望崔元卿能有一日不忙,能带她出来过一次节日,燃花灯、放纸鸢,可前世到死,她也未能如愿。 “程颂安,你怎么也来了?”清脆的声音打破她的沉思。 锦平县主一脸高傲地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问道:“你是在等玄贞?” 程颂安慢悠悠起身,行了个礼,淡淡道:“我跟他都和离了,等他做什么?” 锦平眼神戒备,却也生出一股窃喜,又不好表露,不屑地道:“我听闻你跟明家的小儿子搅在一起,闹得沸沸扬扬,也真不知羞。” 程颂安看也未看她,回道:“何谓不知羞?如何不知羞?” 锦平撇嘴道:“你一个和离过的妇人,不安分守己,还要与世家公子勾勾搭搭,难道还不知羞?” 程颂安冷笑一声:“你不也喜欢一个和离过的、又跟前妻之妹勾勾搭搭的男人?” 锦平气得柳眉倒竖,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笑道:“玄贞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不过平常事,他已向皇祖上奏,为父王求情,我必得报答他。” “到时我就去求皇祖,让我跟玄贞结为夫妇。看在七公主面上,到时请你喝杯喜酒。” 程颂安冷嗤一声,不知天高地厚蠢货,这样的脑子进了崔府,不够程挽心一针扎的。 她笑了笑:“跟崔大人成亲是喜是忧,且走着看。” “是么?” 淡淡的声音,却如一声闷雷。 程颂安身子一僵,他不是该在沁芳亭么?怎么又到了这边?但也不想跟他说什么,连头也没回,便起身走向踏雪和牡丹的方向。 崔元卿开口:“程大小姐见我如避蛇蝎,是有什么心事么?” 程颂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多日不见他的腰似乎更加劲瘦,脸也跟着瘦削了些,整个人显得更加长身玉立。他们崔家人跟商量好了似的,都这样清减。 她脸上带着笑:“崔大人说笑了,锦平县主邀我去喝你们的喜酒,我可不便去,正想着让丫头回去拿些像样的礼物来。” 锦平一见了崔元卿,早就欣喜地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道:“玄贞,你来了。” 崔元卿厌恶地皱了皱眉,把衣袖从她手中拽了过来,冷声道:“什么喜酒?” 锦平脸上一红:“我早听程家姐姐说,你会为我父王求情……” 崔元卿目光转向程颂安,带着森森的凉意。 程颂安白了他一眼,又笑着对锦平道:“我说的果然不错,锦平县主决定以身相许呢,这根簪子就当做你们的新婚之礼吧。” 说着从头上拔下簪发的凤尾金簪,甩在地上。 “对了,崔大人还问过我,他若娶你,我会不会介意,”程颂安望向崔元卿,“我当然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