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为七公主讲书的事,圣上给了程颂安考虑的时间,因此没有明发的懿旨,目前也只有程颂安和程仲文夫妇知道。 程挽心听了,又是一愣,目光复杂,可以看得出,她是嫉妒的,但嫉妒中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颂安不经意看到她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虽然一瞬即逝,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张氏阴沉着脸,这个儿子背着她到底做了多少事? “元卿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难道一点也不怜惜他?任由他的孩子没名没分?” 程颂安冷笑道:“婶母说差了,这些事,他一厢情愿而做,非我要求,你们既然都这么说,我必得承了这个情才不辜负。至于这个孩子,那就更不关我事,他活该没名没分。” 张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满京城都说你贤良淑德,我竟不知你如此凉薄!看来,元卿与赵阁老的事,你也冷眼旁观了?” “母亲,您别激动,咱们来时说好的,由我单独跟姐姐说话,您去马车上等我就好。”程挽心拦下逐渐暴躁的张氏,耐心劝道。 张氏极听她的话,甩了甩袖子,愤而出去了。 等她出去,程挽心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就消失不见了,像是会换脸一般,眉目间俱是自信笃定:“姐姐,你还喜欢元卿。” 程颂安眉心跟着一动,淡笑道:“挽心,不用把我当敌人,我若放不下他,就不会和离,你根本没有机会进崔府。况且,在母亲那件事上,我本可以杀了你!” 程挽心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侧头一笑,姣好的面容在春日的暖阳里显得十分柔和,只是这份柔和里夹杂着几分残忍:“你不会的,姐姐,都说你幼时刁蛮任性,可我知道,你最是善良不过,从未欺负过弱小。” “你算弱小吗?”程颂安反问,“挽心,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手段会如此了得,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纯良可爱,就为了一个崔元卿,值得么?” 程挽心再次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又是转瞬即逝,她直直盯着程颂安看了一会儿,问道:“姐姐对小时候还记得多少?” 每每看到她的那种笑容,程颂安都心头一颤,说不出的怪异,她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妹妹一样。 “我记得很清,我回京城那日,你欢喜得很,拿了我最爱吃的云片糕来我房中,那时候你最依赖我……” 说到此处,程颂安心中忽而柔软,程挽心小时候最喜欢粘着她,她自小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听她讲益州的种种,又是崇拜又是羡慕,可爱异常。 望着她如今的脸,依稀还有从前的模样,身体却是好多了,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为了一个崔元卿,她竟能如此恨她吗? “赵怀松身后有瑾王,门生遍布两京十二部,元卿斗不过他的,最起码现在不行。”程挽心打断她的思绪,娓娓道来,“襄王眼下自顾不暇,能帮元卿的,只有父亲,还有你我。” 她这番话是实情,就是前世,崔元卿也是撬动江南势力,将赋税重地的财政和官员任命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又有襄王支持,才扳倒赵怀松的,今生他早早回了京城,襄王又还在蛰伏,他怎么就突然与赵怀松斗起来了? 为了她,这个理由程颂安是一个字也不信,赵麟是曾出言不逊,他早在暗中教训过了,崔元卿若这么鲁莽冲动,这会儿怕还在翰林院编书呢。 程挽心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低声道:“推举瑾王作太子的奏折里,没有父亲的,也没有元卿的,他们不听襄王意见,都保了寿王。” “姐姐,别忘了,是你在年前让父亲闭门谢客,与赵家断了往来的,是你把元卿和父亲凑成一党的。” 听了这话,程颂安悬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崔元卿和父亲做的是对的,可赵怀松和瑾王急了,他们要趁热打铁,党同伐异。 意想不到的是,原来襄王真的不完全信任崔元卿。 她伸了个懒腰,懒懒道:“崔元卿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该去求襄王。” 程挽心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而后又换上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姐姐,彦平的前程全在你和爹爹的一念之间。” 程颂安的手抓在椅子扶手上,这个动作让程挽心不经意又露出一丝笑意:她的好姐姐做不到真的心如止水,她有太多顾及。 也不等程颂安表态,程挽心已起身,盈盈告别。 待她走到门边,程颂安叫住了她:“挽心,你从前为我买的云片糕,铺子还在吗?姐姐还想再尝尝呢。” 程挽心嫣然一笑:“那姐姐是答应了。” 屋里又重归平静,程颂安的心跳的很快,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来,她脑中那团纷乱的线团似乎露出一个线头,她快要抓住了,但每每她要抓住的时候,却又忽而消失。 理了一夜,还是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丢在一旁,让海棠几个人把她当提线木偶一样打扮成一副老成模样,穿了一套稳重的宫装,之后便随着宫里派来的嬷嬷进了后宫。 七公主正在容嫔的永福宫用早膳,程颂安在殿外给二位贵人请了安,正要退立到院中等时,容嫔起身迎了过来:“程姑娘不必多礼。” 这个举动让程颂安有些意外,容嫔位份并不高,但因七公主也颇有些恩宠,她却没有什么架子,穿戴也不如何华贵,语气更是温和有礼。 “公主还在用膳,请姑娘先去偏殿等候,既然是为公主讲书,那便是公主之师,你们不可怠慢。” 宫人们连声应是,带着程颂安来到偏殿的书房,之后便退了下去。 程颂安不敢四处走动,便在书架前站了,随意拿出一本书来看。 “你就是程颂安?”四下里安静,骤起的声音便显得突兀。 抬头看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中带着探究,语气却高傲:“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