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不知道，他对府中下人宽柔，是因为府中奴仆恪尽职守，而不是他好性儿。</p>
崔元卿从不是好性儿的主，单说前世他下一趟江南，撬动苏杭几城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将当地官场换了一遍血，死了就不知有多少人。</p>
程颂安还记得清楚，前世她病了不久之后，张氏明里暗里逼着崔元卿搬出筠香馆，当时蔷薇和牡丹均已出嫁，身边只剩下海棠一个得用的，其余便是张氏从前拨来的几个小丫头，有时夜里想喝盏热茶都要海棠亲自去烧。但有一天，崔元卿忽而半夜出现，面无表情提出两个丫头，亲手掐死在筠香馆院中，又一声不吭走了。自那以后，筠香馆虽然仍旧冷清，却再也没有缺过什么。</p>
现在想来，崔元卿前世就十分爱发疯，若踏雪当真惹怒了他，恐怕连她也救不下来。</p>
这些前尘往事如细小沙砾，落在程颂安两世的记忆中，时不时有一颗飘出来，迷了眼睛。</p>
“给李文宾将例银提到五两，让他盯紧了孙大夫的小儿子，”程颂安向蔷薇嘱咐道，“别让程挽心的人先捉到把柄。”</p>
蔷薇有些不解：“姑娘的意思，竟还要保了他？”</p>
程颂安失笑：“踏雪那丫头就差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不知呢。”</p>
孙大夫第一次来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就有些不解，前世他比现在出现的晚些，那个时候，她已经星星点点侵染了三年多的唇脂，按理说要比今生严重些，但他却提都未提自己被朱砂和麝香所害，今生第一次却直接说她误食丹药。这就说明，前世孙大夫被程挽心收买过，只是时间比较晚，他当时良心未泯，虽没告诉她真实的病情，却也并没有当即要她的命，反而为她断断续续吊了几年。</p>
现在有玉兰这句话，一切都说得通了。孙大夫并非为财为色，而是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而至少目前为止，程挽心还仅仅是盯上了，并没有抓到实质性能威胁他的东西。</p>
踏雪这个机灵鬼，只听一耳朵就一下子破了局——与其等着他主动闯下不知道是什么的祸事，再去捞他，不如直接做局请他入毂，然后再做好人，卖一个顺水人情。</p>
手段是脏了点，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程颂安乐得由着踏雪亲自去闹，只消盯着程挽心的人便是。</p>
海棠听了，不住点头：“咱们在府中被消磨的什么意志都没了，竟成了几个瞎子聋子，幸而还有踏雪这条混子鱼，将水搅浑了，咱们也活泛活泛。”</p>
程颂安笑笑，带了蔷薇出门，襄王妃今夜在鸿宴楼设宴，她得去向赐贤堂和春晖园告知一声儿。</p>
赐贤堂的张氏还在为府中死了人闷闷不乐，崔元卿请辞过后，便早早关了院门，谁人也不见。</p>
程颂安做了个样子，对秀禾解释一番，便径自去了春晖园，可没料到的是，春晖园也落了锁。</p>
蔷薇在门上拍了几下，里面才有人出来询问，见是她们，又调头跑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将门微微打开，放她们进来。</p>
走至正厅门前，蔷薇被留在外面，独让程颂安一人进了屋——而屋内，崔元卿只着中衣，垂着头，跪在当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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