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久通不疑有他,恭维道。 “大人伉俪情深,实在让人羡慕。” 羽柴秀吉笑了笑,举杯送客。 “我还得给内人写封信安安心,男人嘛,唉,真麻烦。” 于是,松永久通很识趣得鞠躬告辞了。 等她走远,羽柴秀吉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将手中信件交给座下的黑田孝高,说道。 “我写去胜龙寺城的书信没有打动细川藤孝,她依然选择站在明智光秀,不,应该说是全力支持明智光秀。 和泉细川家已经全面动员,淀川以南的细川领军势蠢蠢欲动,池田恒兴扛不住了,希望我尽快解决掉明智光秀。” 黑田孝高扫完书信,淡然道。 “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的利益纠缠太深,您原本就不该对细川藤孝抱有幻想。” 羽柴秀吉叹道。 “和泉细川家能在幕府政治中屹立不倒,自有审时度势之心,我原本以为只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利,细川藤孝必然动心反戈。 可惜,可惜,要不是因为圣人的存在,细川藤孝怎么可能对明智光秀如此不舍?” 黑田孝高冷静道。 “细川藤孝一动,京都幕府各家冷眼旁观,坐视明智光秀战死的心思也会动摇,山崎之战难了。 明智光秀失智冒进,驻军山崎,原本是一招臭棋,她太过信任身后的松永久秀与细川藤孝了。 松永久秀反戈一击,好在细川藤孝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否则她一定会惨败在山崎。” 羽柴秀吉摇头不语,黑田孝高所言的冒进之人,岂止是明智光秀一人而已。 拿下山崎的胜利果实太过甘甜,纵有黑田孝高几番警告,羽柴秀吉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战成功,带兵突进淀川,包抄明智光秀后路。 如今,细川藤孝不受诱惑,坚定站在明智光秀一边,细川军驻防在桂川足以保住明智光秀的退路。 等到京都幕府各家反应过来,羽柴秀吉谋划的山崎一战定乾坤,就彻底失败了。 既然计划已经不可行,羽柴秀吉也不纠结,干脆说道。 “黑田姬,这次是我急躁了,你可有办法替我挽回局面?” 黑田孝高看了眼羽柴秀吉,见主上面带诚恳,没有一点颜面何存的尴尬,果然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雌。 其实在出兵之前,黑田孝高就觉得成功概率很低,所以几次劝诫,只是羽柴秀吉一时贪念,猪油蒙了心,才落得进退维谷的境地。 黑田孝高如今的前途已经绑死在羽柴家的战车上,自然暗中想好了对策,让羽柴秀吉碰碰壁也好,反而给了自己发挥才智的机会。 眯了眯眼,黑田孝高说道。 “明智光秀纵有过错,但她到底是为圣人怀过神种,京都还有织田殿下的神裔遗孤在。 您一心阵斩明智光秀,上洛京都笑纳织田神裔,如果事成当然最好,但此事毕竟是侵犯圣人威严。 京都幕府那些人再怎么利益熏心,也不敢让您轻易得逞,有细川藤孝跳出来带头,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通了。 我这里有正奇两策,愿献于主上。” 羽柴秀吉点头道。 “你说。” “兵法有云,未算胜,先算败。 明智光秀的阵脚已经稳住,我们身后的淀川水路反而出了问题。 我军可先回摄津国,等待丹羽长秀大人,北畠信包殿下的四国军团,大家兵合一处,再做计较。 南线的和泉细川家见我两军合流势大,必不敢轻举妄动,此为正策也。” 羽柴秀吉深深看了眼黑田孝高,这个毁容拐腿的年轻姬武士看似一本正经,其实一肚子小心思。 她明知道羽柴秀吉绝不会选这个所谓的正策,却放在前面先说了出来。 羽柴秀吉现在就是在抢时间。 一方面是抢在北陆的柴田胜家之前,另一方面也是抢在四国的丹羽长秀之前,要捞到为先主复仇的政治筹码。 如果回头等待丹羽长秀,与四国军团汇合,羽柴秀吉还有什么主动权发言权? 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在织田家中的威望,岂是羽柴秀吉这个后辈可以比拟的? 连羽柴这个苗字,都是羽柴秀吉腆着脸从她们两个那里蹭来的。 为了争夺织田信长死后的遗产,羽柴秀吉必须得到足够的政治筹码,主导战后的利益分配,否则她注定会被边缘化。 黑田孝高明知如此,还用第一策来刺激羽柴秀吉,就是为了让羽柴秀吉冒险用她的第二策。 这种连主君都要计算的小心思,实在让羽柴秀吉喜欢不起来。 当年的竹中重治也是才智过人,但她绝不会对羽柴秀吉用这等小手段,为人也更加正直真诚。 想到竹中重治,羽柴秀吉又是心中一疼。 竹中重治劝她放弃对圣人的爱,更强化了羽柴秀吉一定要夺取天下的渴望。 我已经放弃了我的心中挚爱,所以我必须得到足够的补偿,我必要得到天下! 在这种扭曲的补偿心理之下,当羽柴秀吉听到黑田孝高提及圣人与织田明智的肉体之缘,此刻心底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而黑田孝高此刻卖弄的小聪明,就更让羽柴秀吉心生反感了。 当然,羽柴秀吉是做大事的人,她现在用得着黑田孝高,自然会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羽柴秀吉笑道。 “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黑田姬的正策四平八稳,却不是制胜之道,还是说说奇策吧。” 黑田孝高微微鞠躬,冷声道。 “斯波神裔地位超绝,明智光秀与织田遗孤皆是神裔所属,原本就不好招惹。 既然机会已经一闪而逝,不如顺势而为,再做他选。” 羽柴秀吉沉声问道。 “计将安出?” 黑田孝高眺望远处的淀城,冷冷说道。 “听闻,三好上洛,弑杀先代将军,乃是明智光秀在幕后操纵,松永久秀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松永久秀对明智光秀言听计从,并非两人关系莫逆,友谊长存,而是受明智光秀胁迫所致。 所以,这次松永久秀是想借刀杀人,利用主上这把刀,让明智光秀永远闭上嘴。 此不忠不义之徒,其心可诛也。” 羽柴秀吉正皱眉咀嚼着话意,黑田孝高又说道。 “听闻,此次织田殿下上洛,乃是和离的斋藤浓君撺掇。 浓君与明智光秀是表亲,这些年为明智光秀说了不少好话,这次更是帮明智光秀将织田殿下害死。 主上身为武家义士,身为织田家臣,岂能容忍这些残害先代,杀害主君的恶党逍遥于世? 明智光秀自有圣人圣裁,可松永久秀,斋藤浓君却不是神裔,这等恶徒匪类,世人皆可杀之。 主上,淀城近在咫尺,安土城也并不遥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