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放不下的人（上）

杜采薇没有回来。 床上的人影不过是宋梦幻的幻想而已。 不幻想杜采薇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情景，不幻想杜采薇在洗漱间洗漱的情景，不幻想杜采薇在客厅里喷云吐雾的情景，只幻想杜采薇在梦中喊他名字的情景。 不是因为昨晚的情景距离现在时间近，不容易忘记，而是因为那情景对于宋梦幻来说太过于美好。 只是再美好的情景也已经逝去，就像已经逝去的烟花，即使再美好，终究易冷。 在火车站与杜采薇吻别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和杜采薇一起离开，不过杜采薇说得对，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即使那时他跟着她离开了，用不了多久，他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杜采薇说他放不下她们。 只是“她”后面真的有“们”吗？ 他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自从经历师开红对他的第五次考验以后，他对师开红已经只有恨了，哪怕他把这恨借由杜采薇的身体发泄了出来，但那恨仍然没有一点儿减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地考验，拿他当什么了？ 而且，第五次考验竟然最后安排名俱扬来救场，他觉得这已经不是考验，而是羞辱了。 所以，他恨，哪怕他知道师开红也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就可以做帮凶吗？ 那只能说明在你的心里，我还是并不能真的让你满意的，既然我不能让你满意，那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地羞辱我干什么呢？ 所以现在他放不下的人里没有师开红——即使有，那也是恨。 所以，“她”后面没有“们”。 因为只有她。 而她，是贾西贝。 张辉煌曾经跟他说还是初恋最美好，所以张辉煌最终还是回到了高雯雯的身边，而贾西贝则是他的初恋，虽然那“恋”并没有真正开始，虽然他也很难像张辉煌回到高雯雯的身边那样回到贾西贝的身边。 可是他真的放不下她。 哪怕他知道她已经去了西城法院，哪怕他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去的西城法院。 其实，在他的心底隐隐还有那么一丝的期望，虽然这一丝期望就像是水中的月雾里的花一样渺茫——名俱扬有了师开红，就会放弃贾西贝了吧？ 宋梦幻忽然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或者说想去哪里了。 他要去西城，去西城法院找贾西贝。 既然有了目标，也就有了行程，于是他不再看着那床被杜采薇遗留下的天蓝色的被子进行无聊的幻想了，而是走出卧室，顺手关上卧室的门，然后走出客厅，再关上客厅的门，又走出院子，最后走出大门，转身重新给大门上了锁。 只是，当将钥匙又放回大门左侧的砖缝里的时候，他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丝的不舍。 他知道，那丝不舍不是因为眼前这座已经有几十个年头的老房子，而是因为曾经在里面住过的人，而那个人叫作杜采薇。 现在，杜采薇似乎也成了他放不下的人了，“她”后面又有了“们”。 宋梦幻拉着硕大的行李箱，打了车，又回到了狮城火车站。 他要乘火车去西城找贾西贝，但他终究没有能够去往西城。 人生总是这样，当你终于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阻挠便仿佛一直躲在某个隐蔽角落里偷窥的小怪兽，欢欣鼓舞地奔了出来。 奔出来的是宋父。 宋父打来电话，先是一顿不容置辩的训斥，问宋梦幻毕业都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家，在外面野什么呢，然后是一项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他赶紧回家，说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工作。 宋父是严父，向来说一不二，宋梦幻不敢不听，不敢不回，所以他只好将刚刚买好的去往西城的火车票退了，又重新买了去往陵城的火车票。 三个小时后，宋梦幻回到了老家。 第二天，他去了宋父给他安排的单位上了班，但是没上几天，他便不想去了。 不是因为工作太累。 其实工作很轻松，不过是整理些文件，然后做好货物入库和出库的记录，此外别无他事。 做着这份无聊的工作，宋梦幻感觉自己早早进入了老年人的退休生活，当然，这不是他不想上班的原因，没人有会嫌弃工作太轻松，关键是闲下来的时间太多，一闲下来，他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在学校里与舍友斗地主打麻将的日子，想在故垒西边与同学下五子棋的日子，想在出租屋与杜采薇疯狂的日子，最重要的是想与师开红在一起时的那些点点滴滴，想追求贾西贝时的那些苦苦甜甜。 有时候，他甚至开始绝望：难道自己以后的人生就只能在这座鸟不拉屎的小城里度过了吗？难道自己与那些喜欢过的女生都不再有交集了吗？ 喜欢过的女生，比如贾西贝，比如师开红，比如杜采薇。 杜采薇到了南方某座城市以后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说已安全抵达，但当时他正在被父亲训话，所以没能及时回复，等终于可以回复的时候，却显示信息发送失败了，他感到奇怪，于是打过电话去，却提示对方已停机，看来杜采薇已经换了手机号，可是换了手机号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新的号码呢？不是说好的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吗？ 这几天，宋梦幻也接到过师开红打来的电话，师开红问他在哪儿了，他说在老家了，师开红又问他过得还好吗，他说挺好的，然后就没有话说了，只剩下了沉默。 沉默的结局自然是挂断电话。 两个曾经煲电话粥煲到手机提示电量低的人，如今竟然因为没有话说而挂断了电话。 宋梦幻还接到过柴朵颐的电话。 确切说，柴朵颐不是他喜欢的女生，但与不喜欢的女生通话竟然不像与喜欢的女生通话那样压抑，相反，还有些轻松。 柴朵颐说她回了北苑度假酒店，问宋梦幻来不来，还跟他说别的同学的情况，比如乔抱朴也回了北苑，比如李子璇留在了狮城，比如贾西贝去了西城法院，比如张辉煌回了老家…… 当然，这些情况，宋梦幻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但他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他没有接到贾西贝的电话，所以他给贾西贝打了电话，但是接电话的却不是贾西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