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娘几个开始收拾行李。 李氏在院子里忙得团团转,一会觉得这也要搬走,一会觉得那也要搬走,指挥着几个孩子把想搬走的都搬到了屋子中间,堆了高高的一堆。 沈钰看了头都大了,觉得这屋子若能搬得动,李氏会直接把整个屋子搬到县城去。 她围着这一堆破烂转了两圈,挑挑拣拣,把那破了口的瓷碗、只剩几根破枝条的旧扫帚,已经碎了盖子的瓦罐等一大堆笨重家什都给扔到一边,只留下几床被褥和衣服。 李氏一看急了,扑上来要重新放回去。 沈钰急忙拦住她:“娘,咱们不是从村子的东头搬到西头,咱们是要坐车到县城去,有七十多里地,要走一天的。” 李氏归置着一堆破烂,气得数落沈钰:“你出去一趟,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这些东西不拿着,到了县城你用什么盛饭吃,用什么装水喝?还不是一样得买,你这才刚赚了几个银钱,就眼睛里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沈钰把李氏拉到一边坐了,耐心给她解释:“娘,这些厨间的用具,我在镇上时都打听过价钱了,几文钱就能买一个,到了县上,全部置办新的,也花费不了多少。可是如果你坐车时全部带上,咱们就要多雇一辆大车,要多花三四百文,还不能保证这一路上会不会颠碎了,那不是白花了冤枉钱了吗?“ 李氏听了,才勉强同意,但却非要把家里的大铁锅带了去,一再保证不再增加其它的东西了,沈钰只得作罢,答应她临走时会把铁锅从锅灶上取下来带走。 就这样,尽量精简,只拿了被褥、衣服和必须的一些生活用具,就打成了六七个大包袱,这还不算临走时要拿走的铁锅和准备在路上吃的干粮、清水。 李氏几个忙忙乱乱收拾了大半天,期间,沈钰让玉诚去孙大夫家,看看他在不在家中,想和孙大夫当面辞别,交代一下她们一家的去处。 孙大夫对沈钰一家一直多加照顾,现在要搬走了,对这个村子唯一觉得不舍的,也只有孙大夫一人而已。 玉诚去了两趟,都锁着门,问了邻人方知,孙大夫去山后的一户人家看诊去了,估摸着两三日都回不来,沈钰只得作罢。 到了后半晌,李家老大赶着辆驴车来了。 这是个粗壮敦实的高大汉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短褂,戴着顶竹斗笠,手里提着个布口袋。肤色黝黑,眼睛精明,五官和李氏有七八分像,只不过他线条硬朗,李氏要秀丽柔和的多。 李氏看到大哥来了,忙迎过去,让进屋子里坐下。 李家老大看到屋子里乱糟糟的,进门地上放着几个大包袱,屋角的柜子箱子都打开着,惊讶的问道:“这是做什么,不是要过些日子收了豆子再走吗?” 李氏让几个孩子过来见过大哥,就把沈钰担心村人找她麻烦的事说了。 李家老大听了,也赞同地点点头,欣慰地说:“玉枝出去这一趟,人真是长大了,她思虑的对。我闲着的时候总琢磨这事,你平时嘴上没个遮拦,不知这是得罪了谁,村里人这不是冲着玉枝来的,她一个姑娘家,平日里又不怎么出门,能得罪谁去。还不是你,以前做秀才娘子的时候,总是看不上村里的妇人,妹夫走了,就墙倒众人推,想把你们给挤兑走。” 李氏被大哥当着孩子们的面这样训斥,登时脸涨得通红,想分辩两句,又自知理亏,小声嘟囔着:“大哥,我也没干什么呀,怎么都赖在我一个人头上。” 沈钰在旁看着,忙上前解围道:“大舅舅,您也别怪我娘了,我娘性子是急躁了些,可是村上的人心也太毒了些,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里民风如此不好,还是快些离了这里,免得多生事端。” 李家老大也觉得当着孩子的面数落妹妹,是有些让妹妹面子上挂不住了,就赶紧收了这个话头,转而说道:“租地的事我也问得差不多了,有几家都想租,人家家里都是有壮劳力的,田不够种,又是多年的庄稼把式,你那几亩地就是缺了水源,要不,是能租个好价钱的。现在有一家给的最高,一亩地一年租金八百钱,但要五年起租,要是一年一租,就只有一亩地六百钱了。” 李氏听了,心中摇摆不定,又想租个好价钱,又怕租期太长,万一在县城过不下去,回来又没了田地,两边落空,日子过不下去。 正犹豫着,沈钰开口道:“大舅舅,那就先租五年吧,不知那租金,是一次付清呢,还是一年一付?” 李家老大听沈钰说话干脆利索,做事有决断,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才道:“租金都是一年一付,一次付清一年也要三千两百钱,五年就要十六两银子,庄户人家,哪里能一次掏出这么多银钱,再者你们又不是卖了地再不回村,两下付清了再无牵扯,这租给别人耕种,以后还是要每年回来的,到时候,每年收租金就行了。” 沈钰虽然对这个村子毫无留恋之意,想一走了之,但李氏一家感情上就不同了,更何况每年清明还要祭扫原主的爹,也不可能让她们像自己一样无所谓的。 想通了这些,就点头道:“娘,那咱们就租五年的吧,这样,收的租金也能多些。让大舅舅去跟租家说合一下,地里的豆子我们不要了,想收就让他们自己收了。要双方签个租契,约定每年中秋之前把下一年的租子交付了。租期就从今年中秋节算起吧。” 李氏原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妇人。 以前沈秀才在,家中大事皆由沈秀才做主,她只管听着便是。 后来沈秀才没了,孩子们都还小,一家子都指着她,她才硬撑着,有大事总要问一问大哥的意见才敢做决定。 自从沈钰出去做工两月回来之后,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极有主张,事情的安排最终都是沈钰的建议更好些,不知何时,沈钰说什么她想都不想就要直接答应。 这回也一样,她直接点头道:“大哥,就按玉枝说的办吧。” 李家老大听了也无二话,直接说:“那行,我现在就给租家回话。” 沈钰忙站起来拦道:“大舅舅,不用这么着急,您也为这事奔波了大半日,先歇一歇,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说。” 李家老大有些不解地说:“我现在还不饿,去跟人说了,好快点办妥。” 沈钰笑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大舅舅,您这么着急忙慌地去说,免不了让人压价,说不定让他们把豆收了,他们还要我们再出一份工钱哩。” 李家老大恍然大悟,自嘲地拍了拍额头,笑道:“是了,还是玉枝想的周到,是我心急了些。” 于是便不急着走,把身边的布口袋递给沈钰:“这里面是五斤杂合面,你拿去,回头烙了饼子,路上吃。” 沈钰也不客气,谢过李家老大便收了,转身去灶屋准备晚饭去了。 家里并没有什么存粮,又因着要走,就索性把院里菜地种着的小白菜都拨来吃。 一家人简单凑合一顿,商议定了李家老大明日再过来,去和租家议定后,再和李氏一起去立租契,就赶着驴车回李家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