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 朱棡微叹:“这是哪里话,只不过嘛,本王后院还炖着鸡汤,怕是该去看看火了。” 这话说出来真的是骗鬼都不信。 永华顿感几分委屈,只觉得自己被嫌弃的有些伤心。 她此前拜访了东宫,却被东宫的女官无情拦下,太子妃递了拜帖,同样石沉大海。 至于左相胡惟庸那里则是她的老师庆千兴去的,结果同样……。 眼下,晋王府是永华唯一可以接触到,并且能够在求助上面做决定的人。 “王爷若是这般讨厌臣女,臣女离开便是。” 永华说罢就要起身。 朱棡干咳两声,有些无奈道:“公主这是何必呢?我们谈的是正事啊,谈正事本就该拎清楚些,若是公主答应条件,本王自然会与公主朋友相称。” “答应?” 永华有些苦涩的失声一笑。 “殿下可知,若是高丽答应了大明的条件,那我高丽将会面临什么局面?” 朱棡面色恢复了冷然。 永华陷入了自己的委屈里,一想到临行前父王的眼神,臣子们的期待,又在对比此时自己在大明的境遇,她内心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凄楚。 “高丽面临的局面,无非就是受我大明的驱使。” 朱棡淡定道。 永华娇躯微颤,随后苦笑道:“王爷说的可真是风轻云淡。” “我高丽几百万子民皆受大明驱使……。” …… “公主。” 朱棡打断了永华的话。 在永华微怵的眼神之中,朱棡微微一笑。 反问道: “大明乃高丽宗主国,高丽难道不该听从我大明驱使?” 朱棡起身,沉吟道:“当今天子乃一代雄主,身为君王从不骄奢淫靡,更不会役使百姓,可衬得上是圣明之君!再看吾之兄长,自幼熟读各家典籍,为国处置政事从不懈怠,性格更是仁慈宽厚,有此两代君主,难道高丽还怕我大明施以恶政?” 永华百口莫辩。 微微咬唇,幽怨道:“可驻军之事……。” 朱棡微叹:“驻军之事是为了护我大明海商,公主应当也知晓我大明如今大兴商业,可海上海盗丛生,不得不防。” “至于说……大明这么做是对是错,吾认为,两国之事向来无甚对错,公主觉得委屈是说明公主心里有百姓,但这对百姓来说,未免就是错事!” 永华忍不住冷笑一声。 “难道我高丽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感恩戴德便不必了,本王说了这么多,公主还是不能领会其意,可惜了。” 朱棡闭眼摇头:“公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本王要去看看火了,待会汤熬干了就麻烦了,娘子还等着补身子呢。” 永华咬牙:“王爷对王妃真是无微不至。” 朱棡笑着点头:“对自己媳妇好点,应该的。” …… 永华哑然。 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对媳妇好,对自己就这么强硬。 想到前几日两人的肢体接触,又想着自己被看的精光,霎时间面上浮现一抹红云,但很快这股红云就变成了委屈。 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整理了一下,永华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的荷包。 “王爷……。” 永华将手微微抬起,将荷包呈前。 同时声音细微,有些哽咽的道:“签约吧。” 朱棡微怔。 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受,看着永华手中的荷包,他能够猜到里面应该是高丽王授予永华能够做主权的信物。 只要签订条约,那么大明将会合理合法的租用高丽富山一百年! 富山,同釜山。 在后世,这里会发展成为全世界第六大集装箱港,并且可以说是整个高丽国的海运枢纽!在连接倭国、美洲、澳洲等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朱棡要取富山,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这座港口的潜力。 “公主看来颇受高丽王所信赖。” 朱棡微笑道。 按耐住心里的激动,朱棡将目光继续转回了现实。 “父王……。”永华言语半句便顿住。 她是高丽王嫡次女,但她爹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属于是无才无德的君主!或许唯一的成就,就是将最大的奸臣幸盹一家给除掉,并且抓住了大明抛来的橄榄枝。 高丽王王颛曾被蒙古当为质子,在至正年被元庭扶持为高丽国王,属于是元庭治下的走狗,好在他身边有一群臣子,主张除掉国内亲元势力,将一众亲元大臣斩杀,而后投靠大明,接受大明册封。 而永华这么尴尬的原因就是,王颛的儿子都是废物。 而只有她,能够做到替父分忧。 永华面色稍显几分苦涩,抬头见朱棡的身形,再想他刚刚那些话,只觉得内心满是无奈。 大明皇子皆人中龙凤,面前这位王爷仅排第三便将高丽君臣耍的团团转,提出的条件高丽明知道是伤国辱权,却依旧不得不答应。 高丽,必须要外援。 “不如公主再考虑考虑?” …… 永华不解,微微凝眉的看着朱棡。 她有些急了,起身错愕道:“王爷反悔了?” 朱棡摇头一笑:“自然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个事情。” 永华还是云里雾里的。 朱棡刚刚微微有些失神,他想到了高丽现如今的局势。 同时,或许是因为男人的本性,让他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恻隐之心。 “王爷想到何事?” “嗯……,只是一些小事,不过本王以为公主还是可以继续争取下,本王的条件不变,但本王希望公主好好考虑租界一事。” 永华急了。 “不,我答应!” 朱棡凝眉:“公主这么急切签订合约,不再等等?” 永华咬唇,眼神望着朱棡幽幽道:“倭国使者这些时日与贵国官员走的颇近,若是让他们先行得到书籍,怕是下一步就会扰我国海岸!” “这是何意?”朱棡问道。 “王爷非要这么明知故问吗?”永华气鼓鼓的微微鼓起香腮。 朱棡讪笑。 随即道:“倭国内战,失禄者无数,流落于海上便成为了所谓的浪人,这些人倭国并不承认他们的国籍,只说那些人是亡命之徒。” 永华冷笑:“无非是掩耳盗铃!” “本王也猜想,按照那些浪人之间的配合来看,根本不像是一群亡命之徒,反倒像是经过训练的军队,快速袭扰,掠夺财物,并且手段极其狠辣。” “王爷所言不差。” 永华点头,凝重道:“那些海盗在袭扰高丽百姓时,同样下手狠辣,根本不像是寻常海盗!并且清一色的着夜行服,头绑束带,背上背负细长的柳刀!” 朱棡声音冷厉起来,正色道:“此乃血仇!” “公主是担心,倭国提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等到使团回国,撕破脸皮继续袭扰高丽?” “是。”永华楚楚可怜的点头,轻咬红唇:“还请王爷明鉴!” “嗯……。”朱棡沉吟一下,给永华吃了一颗定心丸,“公主可以宽心,在未来这段时间内,大明不会答应倭国的要求!” 永华虽然不解为什么晋王突然这么随和。 但只要有时间就是好事! 只要有时间,说不定能够打通大明君臣的关系。 永华心里松了口气,不在此时此刻签订这个合约,那么她就没了被人千夫所指跟唾骂的危险。 …… “王爷,近来坊间所传可曾听闻?”永华轻捻茶盏,声音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女儿家的轻灵。 她提起的便是这些时日一直以来在中原等地闹得沸沸扬扬的孔府流放一事。 虽然朝廷没有明面上说出流放这样的字眼 但是在学子眼里,这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甚至喊出了‘君主不理朝事,藩王僭越理政’的口号,目的自然是直指朱棡! 眼下就要看朝廷如何平息士子的情绪,以及在如何处置晋王这个问题上面下功夫! 顺从士子们的情绪,便是朝廷退步将孔府主脉留在大明,继续尊为‘衍圣公’,其次要么是晋王从此不理政务,亦或者是即刻就藩。 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公主怎么看待此事?” 朱棡笑问道。 永华放下茶盏,微微轻叹一声,清幽的嗓音缓缓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是圣人所说,可后世人尽皆已经忘记!他们因圣人学问而地位尊崇,如今所不肯低头的,也只是自己高贵的头颅。”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师者的地位在古代就跟祖宗一样,你祖宗被世人所敬仰,你也因为祖宗的地位而身份水涨船高,受世人尊敬,别人都会尊称一声‘圣人门生’。 可要是圣人地位不在呢? 诚然,朝廷没有明确表示要罢黜衍圣公的爵位,可说到底这件事侮辱性极大。 圣学门生大多都是些死脑筋,从小研读,早已将那些文字和理解灌注到了自己的血液里,所承认的道理,也只是自己愿意去相信的那些道理。 永华的话是在暗嘲那些人的虚伪,他们要的不过是自己的高贵。 朱棡哑然,没想到永华的话一针见血。 “只是……。”永华看向朱棡,道:“虽是如此,但眼下大明依旧是以‘儒圣’为尊,以儒家治国,若是朝廷执意要对孔府动手,怕是在未来上影响深远。” “公主……,目光长远。” 朱棡轻笑道。 永华浅浅一笑,随后轻声道:“不过是一些妇人之见,上不得台面。” “此言差矣。”朱棡摇头:“男子女子皆是人,既然是人,便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何事为善,何事为恶,男子亦有目光短浅之辈,女子也有如公主这般目光高远之人。” “若是一昧推崇男子,则女子之委屈无人可说。” 朱棡长叹:“朱程之学受人追捧,可在本王看来却是累赘!世间学子研习朱程,只知可升官发财,却不知何为对错。” 朱程理学,在后世人看来褒贬有加。 但朱棡却觉得后世人的理想偏颇极大。 只能说,朱程将这问学问,搞得过的高深莫测了。 永华有些惊叹于朱棡的话,不解朱棡为什么如此抨击朱程,需知,朱程理学是这些年来主流的学问派系,不光大明,就连倭国、高丽都有引入。 可如今……,晋王这番话却让永华有些不解了。 “公主觉得不可思议?” 永华轻笑:“只是惊讶。” 朱棡向永华讲了一个自己和吴伯宗之间的策论。 …… 吴伯宗曾问朱棡:“何为天理,何为人欲?为何要灭欲?人之本性为何物?从而来的欲?” 这个问题的来源是两人在论朱熹学说之时衍生出来的问题。 ‘存天理灭人欲’ 这是世人为朱程理学所整理出来的六字。 之时这六字时常为人所不解跟疑惑,难道是要人人都去当清心寡欲的和尚?亦或者是人人都要坐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说,在万贯财物面前佁然不动,保持本心? 试问,多少人能够做到? 这也是后世所诟病朱程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朱熹尚且三妻四妾,如何叫天下后人灭人欲? 在明朝,理学书籍作为学子最容易获得的书本,自然而然的在明初掀起了一阵理学热潮,从而影响大明二百十七十六年国祚。 到了后期,‘灭人欲’三字被扭曲的不成人样,形成了病态的社会现象,衍生出一大堆伪君子。 而再回过头来,这六个字,真的是这个道理吗? 朱棡回答:“宋史曾记载朱熹一篇谏言: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倾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而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蔽;果人欲也,则敬而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 “朱熹希望皇帝在出现某些念头的瞬间再三思量,谨慎对待这念头到底是天理还是人欲,若是天理则加以补充,让这道天理不收到一点蒙蔽阻塞,而要是人欲,则马上克制这个念头,不让这个念头继续存于脑中。” “可见,朱熹这句话的重点还是在于自心的审判,便是自我判断对错。那么也不难看出,天理人欲,皆在一念之差!” “再看朱子语类,会发现朱熹对人欲早已做出了解释。” “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 “答: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一个吃饭、娶妻、生子皆为天理,这是天道所允许的事情,但要在此基础上要求饭菜多样美味,家中三妻四妾,孩子各个出色优秀,便是人欲!” 所以朱程理学其实本质上并无什么太大的弊端。 有弊端的是人。 是贪婪、好色、易怒等等愚笨之人分不起何为天理;何为人欲,将人欲归结在天理的头上所行世间丑恶之事。 而朱棡不推崇朱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朱程太容易被人误解,被人利用。 ps:作者并不是很深刻的了解朱程,只是借着一些资料胡编乱造,古人学问皆为中华文化,小说只是戏说,不可看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