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在哪? 李敏几乎要疯了。 你疯了! “你疯了!!” 李敏激动的大喝着,他脸色苍白,他四肢冰凉,几近冻僵。 他跺着脚,双手拍着地,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近乎癫狂的怒吼着:“我不是认你,不认你这个世侄!” “国无法而不立,无法无天,就是乱世!没有圣人学问约束世人,世人就……。” “还是错了!”吴伯宗摇头。 李敏再次愣住。 吴伯宗定神,缓缓起身,他此时似乎忘记了这是御前,更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他就好似一个农民一样浑身乱糟糟的,赤脚踩沾满了泥土,可却定定的站在原地,好似一杆笔直的标枪。 朱元璋也深深凝眉,他没有,于是关中定!仅仅约法三章,世人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这跟法有什么关系?百姓需要的不是束缚他们的框架,而是告知他们错事的代价!而法,不光是约束百姓的工具,更是百姓们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 “历朝历代,天下有多少刑名律法?名不知,官更不知!谁都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百姓谈及律法色变,皆认为律法乃是官员用刑的器具。而官员不知法,更是欺百姓不知法!胆大妄为的官员随意捏造律令,欺百姓无知,便可裁决人之生死。” “律法的根本,在于简!简单的律法,百姓牢记于心中,更明白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判官亦一眼便可知人犯何罪。天下人人知律法,知行业相关的律令,便可知法官判决是否合理,如此,方可尽力使得天下公平公正。可若是律法浩瀚如海,晦涩难懂,便成了食之无味的东西。” “同理,也正是如此,孔孟的学问只是将仁义礼智信给书写在了书本上。人性之仁爱早已存在,这是人之本性,而非何人所创造!我们该遵循的,是世间自身的道理,无非勤学仁爱而已!” “李公,你……明白了吗?” 这一问的,李敏直接呆住。 他是翰林学士,更是江西名儒,清流中的清流,对于国事也向来不在乎,反正只是专心做自己的学问,替圣人着作注解。 可此时被这么一问,他直接当场呆若木鸡。 叫他讲学,讲解圣人学问,他自然可以洋洋自得高谈论阔,以圣人自身为题,展开论述。 可要问他这个,他懵懂了。 愣住了! 他不知道如何解答。 可必须得答。 李敏只是捏着拳头,恨声道:“我怎么明白?圣人的学问都在书中,若是不读书,如何懂得这些?” 这完全是逃避。 说出这句话,也表示他李敏无言反驳。 吴伯宗此时双眼放光。 他在这场辩论之中几乎是碾压性的将李敏给压倒。 “论语何其简单明了?后世的大儒,却将它给写的复杂无比!使人读了圣人书,反而不明白圣人的道理。与其去读数不清的圣贤书,去写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如像晋王那样,行万里路!心中存着天地仁爱,天理良心,以及为民鞠躬尽瘁的理想,去贯彻落实!” “书本上说爱民,以民为本!那么,民在哪?” “民究竟,在哪?” “在哪!?” 民在哪? 李敏心跳如擂鼓,浑身颤抖如筛糠,他在战栗,在恐惧!对于吴伯宗的话,他没有回答,不敢回答!因为他回答的,必然是皇帝不愿意听到的话。 “民……民在……。”李敏如那热锅上的蚂蚁,热汗渗出额头,往腮帮两侧滑下。 “民不在书里!” 吴伯宗摇头。 “民不在书中,那为何要死读书?民在哪?民在下面的校场之中,在城外的农田之中!在那寥寥炊烟之下,在那苍茫黄土之中!” 吴伯宗的声音振聋发聩,直震的每个人心神恍惚。 他此时就是给大明君臣敲响警钟的人。 朱元璋缓缓坐直身体。 他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朱元璋此时也意识到,吴伯宗的话不一般!他说出了圣人门生都不愿撕开的真理,说出了圣人学问最基本的道理。 为民! “民与官,相隔仅一墙之隔。”吴伯宗冷笑了一声。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泥泞的双脚,眼神恍惚的道:“可就是如此,读书人依旧对民看不见,究竟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视而不见?明明民就在身边,可世人儒生却关起门来读书!将自己关在书屋之中,心中想着书中的颜如玉,想着书中的黄金屋,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民。去学着治理书中的民,用自己的臆想来完成所谓的大治天下,天下大治!何其虚伪?何其的可笑?” “天下大治,不需要那些以亡故的腐儒来教我们!我们只需心存圣人所念,打开门,走进百姓之中,附身去做,附耳去听!哪怕只是安置了一个流民,给一个百姓伸冤,给一人、一家、一族带去能够吃饱喝足的生路,使他们能够安居乐业,这就是大治!这就是仁德,这就是替君父解忧!” 李敏猖狂了。 他撕扯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披头散发的怒吼:“谁教你的,谁?” “你这个逆子!!” 吴伯宗缓缓望向草原深处的方向。 只是静静的的看了一会。 沉默良久,吴伯宗缓缓道:“恩师……晋王!” 李敏先是愣住,随后,那双凄惨的脸上,划出了两道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