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等人逃入陕县城,虽然是劫后余生,却一个个尽是面如死灰。这一仗败得实在太惨烈了,连三公九卿亦身死数人,再加上被俘的,朝廷之中都空了一多半位置。 这个局面,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也让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李傕、郭泛有了上次的教训,根本不和朝廷谈判,直接让杨彪送出天子,否则便是玉石俱焚。为了恫吓众人,李傕还命部下在朝廷军营外大声呼喊。其怪叫之声,让人听了心惊肉跳,整个朝廷军的士气更是降到冰点。 众人俱是感到恐惧,根本不敢再战。 这时李乐便建议道:“天子,从陕县向东,有数百里的崤函古道,艰险难行,再有李傕追兵袭扰,只怕到不了洛阳,我军便要全军覆灭。倒不如从陕县乘船沿黄河而下,经过砥柱,从孟津上岸。” 杨彪听了,立刻否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孔子尚且担心暴虎冯河之事。我是弘农本地人,黄河水路复杂,此地向东有三十六个险滩,咱们又无大船,若是在水上出事,逃都没有办法。所以走水路实在是太冒险,决不可使天子亲临险境。” 侍中刘艾也立刻说道:“我以前担任过陕县令,也知道险滩的危险。以前这里有船夫,乘船仍有危险,何况如今还没有船夫?太尉所虑极是。” 眼看杨彪、刘艾都反对,李乐立刻便嚷嚷道:“反正崤函古道走不了。” 李乐竟然当场耍起了无赖。 杨彪根本看不上李乐这种匪寇习性,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刘协道:“天子,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从陕县渡河北上,进入河东。只要咱们渡过黄河,便可沿河驻防,李傕轻易难渡,众人也便安全了。 而且这连续两战,我军的粮草几乎丧失殆尽,只怕到了明日,咱们就要饿肚子。我去年冬天走了一遍崤函古道,从弘农到洛阳,数百里之地,几乎尽是白地,根本弄不到粮食,唯一能弄到粮的,就只有河东郡了。” “就听太尉之言。” 其实刘协已经不在乎去哪了?只要能活命。 虽然杨彪否决了李乐的建议,可对于杨彪的安排,李乐等人倒也愿意。毕竟河东乃是他们的老巢,返回河东于他们也有利。 众人商议好了北上河东的事,当务之急便是如何突围。 因为对北岸的环境不了解,而且陕县周围,船只不足,所以杨彪认为,应该派一部乘夜渡河,秘密准备船只,接应主力。 这个任务,风险极大,除了突围北上,还要在返回之后,吸引李傕军注意力,为天子争取渡河时间,很可能便成了炮灰,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接。 不管是杨奉、董承还是李乐、胡才几人,护卫天子是为了立功、受赏,不是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 就在这时,一直陪在末尾,并未说话的刘备却站出来说道:“末将刘备,请为先锋。” 刘协并不认识刘备,虽然刘备的及时救援解了天子的危难,可天子仍是没有注意到他,还以为他跟李乐等人是一批人。 听得刘备姓刘,刘协有些好奇。 “你是何人,官居何职,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刘备立刻回道:“末将刘备,幽州涿郡人,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子孙,曾在缑氏山书院读过书,以讨黄巾贼有功入仕,原为绥武中郎将,梁国相。” 刘协听了,有些吃惊道:“你还是宗室?” 刘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回道:“末将乃是中山靖王第五子陆成侯(刘贞)一脉,家祖讳雄,曾举孝廉,为东郡范县令。” 刘协听后,有些意兴阑珊,本以为对方是个宗室良将,原来是个无名之辈。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对于刘备自言的刘氏子孙身份,刘协没承认也没否认,若是刘备好用,宗室多个人也不算什么,可若是刘备不堪用,那就要治他冒认宗室的罪名了。 当然刘备是不是刘氏子孙,也确实没法辨别真假的。 《三国演义》中,罗贯中给刘备杜撰的家谱肯定是假的。因为刘贞在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酎金失色之罪免去了爵位,怎么可能后人还十几代都有不同的侯爵。而且罗贯中还杜撰出刘庆安这种明显不可能出现在汉朝的名字,以及沛侯、颍川侯这种西晋开创,东晋、南朝偶有出现,金朝之后才真正大规模册封的郡侯名称。 最重要的是,从刘贞失爵到刘备崛起已经三百余年,中间传了十几代,刘姓子孙只怕有十余万人,朝廷也不可能记载这么详细的宗谱。 除非东汉出现能联网的计算机。 不过刘备是刘胜子孙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刘胜后人无数,刘贞黜爵后也确实有子孙定居在涿郡。 不过三百多年前的事,就好像21世纪的人跟人提起自己的祖宗是康熙年间的哪个名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刘协没说话,一旁的裴茂却是发现了不对,立刻问道:“刘国相,你既然是梁国相,如何到了弘农?是大将军派你来支援天子的吗?有没有大将军的手书?” 刘备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总不能说自己反了曹昂,兵败逃到这里的。 刘备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备之前是大将军属下,只是双方政见不合,在下也看不惯大将军的行事作风,便去了官职,来投天子,所以备现在其实是白身。” 裴茂还想再问,却被刘协打断道:“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朕想你当是与大将军有误会,待朕见到大将军与你们说和一下。” “多谢天子。” 刘协和众人都看得出事情没有刘备说得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是刘备理亏。可这个时候,刘协要用刘备,自然不能多加追究。 众人也深以为然。 这场东归路,他们见识了无数的背叛与反戈,谁也不清楚,刘备会不会也背叛,所以不能在这些事情上惹恼了他。 议事完成,众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