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荀彧之所以想守鄄城是有私心的。 既然怎么都要投靠曹昂,跟着曹操这般灰溜溜地前去投奔和挟守城大功而投还是两码事。前者证明他荀彧有眼无珠,错过明主,后者是他荀彧节烈有谋,忠义无双。 曹操看出了荀彧的心思,但还是认可了他。 究其原因,荀彧的建议对曹昂有利的。 至于荀彧会不会在守城的时候向袁绍投降,曹操并不担心。 荀彧投降袁绍,于大局无碍,可荀彧的宗族却全在曹昂治下。一旦荀彧投降,不仅是他自己的名节有失,也会给家族带来祸患。 荀彧是个聪明人,所以哪怕身死,亦不会投降。 二人定下孤守鄄城的计策,曹操便对之前的计划做出调整,传令程昱率东阿、范县等地的守军立刻赶赴鄄城,增强城中守卫。 在曹操看来,一年之内,曹昂很难顾忌此地。而鄄城能不能守这么长时间,曹操真没有太大把握。 “文若要在鄄城守一年以上,单是一个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 荀彧早就想过此事。 “明公,城中粮食还算充足,这次又从冀州军营中缴获了一批,单是守军使用,足以支持一年。” “城中不只是守军。” 荀彧道:“主公向南,可携军中眷属向南,这些眷属多是妇孺老弱,守城发挥不了作用。至于城中百姓,除了挑选部分青壮,剩下的让他们或是分散到城外,要么随明公南下。” “城中有数万人之多。” “所以才要节省口粮。” 曹操本就是心狠之人,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文若之言可行。现在就去发布通知,让城中百姓今晚之前,全部撤离鄄城。至于城中所有粮店、粮库的粮食,全部以借用的形式征调。告诉这些老百姓,我们会向南走,他们愿意跟着我们的到时候会收留,不愿的也不强求。” 至于说让曹操护送他们南下,那是绝不可能的,单是一个时间都承受不住。 虽然现在逄纪撤军,可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去而复返,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情。 众人很快行动起来。 城中有兵不到四千人,之前还征发了两千多青壮,曹操又将手中半数军队交给荀彧,勉强凑了万人。 至于程昱能不能来,什么时候来,都不清楚,也不能作为倚仗。 城中以荀彧为统帅,但军权则握在曹纯手中,曹操又留下心腹史涣,确保无论何时,这支军队仍姓曹。 这一日整个鄄城之中,人仰马翻,无比混乱,不知多少人在今日丧命。往日那些需要虚与委蛇的,今日为了守城,曹操尽数杀了。 至于城内、城外,到处都是百姓,在这寒冬时节,离了家园,如何活命,众人也只能当作不知了。 曹操统帅三千人马,连夜护送着军中眷属向南行。 从鄄城向南,直到乘氏,尚有百余里之地,曹操尚没有联系上典韦,所以这一路最为艰险。 曹操一路心惊胆战,唯恐逄纪追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离城不到二十里,差不多四更天左右,斥候来报,身后有大股军队追来。 原来当日逄纪有些吓破胆了,撤往大河以北之后却听说曹操援军进驻鄄城,便渐渐有些生疑。 这时王摩说道:“只怕贼军未必太多,否则如何不追击?只恐是疑兵之计,误导我军,以救援鄄城。” 逄纪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引兵向南。 冀州军到了鄄城附近,便发现城外有不少百姓逡巡,当即询问,原来是城中守军将他们赶出来了,还有部队往南而去。 逄纪听了,顿时觉得明白了曹操的意图。 “曹孟德奸诈,故意以百姓阻我,而他本人却带着军队向南逃了。这哪是来守鄄城,是要带着荀文若一同逃跑。” 逄纪想起自己之前被吓得落荒而逃,又羞又恼,当即下令,全军追击,务必将曹操给留下来。 曹军之中有大批眷属,自是不如逄纪速度快,冀州军追了半夜,眼看快要追上。 曹操心知不能再逃,否则被追上之后,就要全军大溃。 于是曹操一边命人给荀彧送信,一边命王图率领眷属继续向南,而曹操则命人立刻制作火把,然后分散于东西两侧。 而曹操本人则率领主力退往一处密林。 逄纪带着部队追到一处,忽遇几颗大树横在路上相阻。 前军搬开树木,发现有树上有一牌子,上书“逄纪死于此地”。 前军将领赶紧上报逄纪,逄纪看着牌子,也是大吃一惊。不知谁突然说道:“此莫非孙膑诱庞涓之计。” 众人听了,纷纷大惊。 当初孙膑在马陵之战中,便是减灶增兵,一路后撤,伪装成溃败的模样,诱得庞涓追击,导致大败的。 这与现在的局势倒是极其相似。 就在这时,东西面的远处突然亮出无数火把,喊杀声四起。 这时曹操亦从密林之中杀出。 曹军士兵,纷纷高喊道:“逄纪休走,你中我家使君之计了。” 大批的士兵高举着火把,呈扇形向冀州军扑来,其声震天,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立刻就吓住了追兵。 这时后军来报,鄄城方向有军杀出,正向他们身后袭来,他们被包围了。 逄纪大惊失色,以为再次中计,根本不敢战,立刻下令撤军。 三军正恐慌之中,不知情况,逄纪的撤军命令一下,立刻让这些冀州军更慌乱起来。于是恐惧相互传染,直吓得冀州军魂飞魄散,弃甲丢盔,抛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逄纪本人更是夺路而逃,拼命向北,一直逃了数十里,一边撤退一边收拢败军的张合才追上逄纪。 张合看着惊魂未定的逄纪,扯着他的马嚼环说道:“逄公勿惊。” 逄纪后怕地摸着脑袋说道:“我头在否?” 张合只得安慰道:“逄公休怕,曹军追了我十余里,便收兵回营。我已命吕旷收拢溃兵,我军算是安全了。” 逄纪这才松了口气,往大营而去,却是对行军打仗之事生畏,已经不敢再轻易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