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递烟的手瞬间剧烈抖了抖,人整个僵在那里,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脸上布满沧桑的中年人。 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他,竟是曾经毒蛇帮的二号人物? “你很意外吧?”顾海东苦涩一笑。 “这说起来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曾经有两个年轻人,同样意气风发,同样踌躇满志。他们一个是名牌高校毕业的顶尖文科生,一个是省武院最有前途的散打苗子。 因为意气相投,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又因为意气相投,决定一起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开设一家火锅店。 这既是为了有条路子赚钱,也为了兄弟伙时常的聚会能有个落脚地。 那个文科生斯斯文文,却很有商业头脑,他选定的位置还有选定的行业都很精准,包括店铺的装修运营也都被他做到极致,所以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不得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本以为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两个人还一起憧憬着将来那火锅店能开遍全国,噩梦来了。” “是唐磊?”许平开口问。 他已经端正好坐姿,但也是同样前探着身子,同样双肘撑在膝盖,默默望着顾海东。 “是。”顾海东点点头:“他出道甚早,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跟着当时省城某区的大哥当街坎人了,在我们火锅店火爆的时候,他已经暗中做掉那大哥,成为那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老大了。” “这人,倒当真心黑手狠。”许平默默道。 顾海东轻叹口气:“他的阴狠是天生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地下世界中称王。” 许平无法否认。 “他提出买下火锅店,我们没有同意。后来,我们的火锅店自然就被他们各种袭扰,每天一开门,就被各种纹龙画凤的人所占据,一般顾客哪里还敢上门?久而久之,生意也就淡了。 我气不过,上去与他们动手,别看我那时候年轻,只有二十岁,可是身手绝对不差,每天不同批次的混混只要敢来,我就一定能把他们打跑!” 他没有明说,但显而易见,唐磊所提出的所谓“买下”火锅店,他所想付出的代价,无疑是极低极低的。 “直到那一天”顾海东说着,已很有些失神: “我一大早带着短棍再从武院赶到火锅店,路上还在想着今天怎么再好好收拾几个小混混的时候,还没转过街角,就看到火锅店的方向,燃起了一团大火” “他们竟敢纵火!”许平惊声。 “事后查明,是后厨操作不当,瓦斯泄露,引起的火灾。”顾海东苦笑:“他提前买通了厨师长,那个人的家小被唐磊绑架,他,不能不听从他们的吩咐。” 毒,真的毒! “随后所以,我们做那一个火锅店,非但没有赚到钱,最终反而因为经营失当,被罚了一大笔钱。我和他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火锅店的初始资本要么是两人多年的积蓄,要么是找朋友借的。那时候以我们的能力,要想还清那些债务,基本要二十年” 顾海东吸口气又娓娓述说道: “不过在失火那天,我踉跄着脚步赶到火锅店门前的时候,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已早早就站在那了。 他是被人强拉回来的。 他身上的衣服,都已被烈火烧坏,皮肤也好几处被烧伤,可他仍那么笔挺、孤零零站着,就那么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烈火在他眼前疯狂肆虐。 他轻轻握着双拳,喉结不停的滚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庞都被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可仍那么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也就只能那么站在他背后,默默看着这一切,既看他,也看烈火。 良久,直到警署的人来了,他才转过身,默默走过我的身旁。 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卫东,以后,我们不能过安生日子了’。” 顾海东深深吸了口气。 能听出来,他在哽咽,眼眶更已湿润。 许平已经燃起一根烟,默默听着。 他不能说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陪着他听。 “再到后来,他们两个像是丧家之犬一样悄悄来到城北,债务还好说,主要是躲避唐磊的追杀——那时他已放出狠话,只要我们两个还敢在省城,就一定会捉到我们挑断我们的脚筋! 不过当时城北三区还很是荒芜,唐磊虽狠,但他的势力一般触及不到那里,也看不上,再加上我身手不错,我们两个慢慢也就在那里扎下根来。” “所以后面慢慢就形成了‘南唐北柯’的格局?”许平适时插嘴问道。 这故事的两个当事人是谁,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是的。”顾海东默默点点头: “他是名牌高校最顶尖的文科生,头脑十分好用,当时城北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地头蛇林立,他运用自己的智谋加上对人心的揣摩,软硬兼施,只用一年就统合了其中一区小混混的力量,有了这一个区,还那么团结,剩下两个区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但那个时候唐磊也已经完成对城南三区的吞并,南北长达五年的对立交战也就从那时开始了。” “说起来,柯万贤虽极有头脑,可他控制的地区毕竟相对贫瘠,而唐磊的话就不同,城南繁荣到什么程度,就算现在去看,想必许公子你也知道。” 许平点点头,即使现在,那段江湖往事已过去了近二十年,可是,现在省城南北发展的不均衡也是极其明显的,城南的繁荣至少是城北的一倍! “所以,他能在当时那五年里,率领着毒蛇帮的兄弟跟城南唐磊僵持那么久,还始终不落下风,有时甚至还有凌驾之势,现在想来,也真的是个奇迹。”顾海东又悠悠说道。 言辞间,竟有颇多对柯万贤的赞赏之意。 “可他毕竟变了,我也早该想到,从火锅店门前那个呆呆站着,眼睁睁看着烈火在他眼前肆虐的年轻人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满腔正义、满心兄弟的年轻人了。” 顾海东又悠悠长叹一声,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