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内,延和殿书房。 今晚这里难得的灯烛晃耀。 作为皇帝批阅奏章和下朝后与重臣商议政务的地方,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实在因为官家赵佶对国政着实不感兴趣,他只醉心于书画艺术、园林游逸之类,当然,还有各色美女 政务么,自有蔡相、童贯等人代劳,而这些人又难得的对自己死忠一片,那么他当然不愿再亲自劳神费力。 不过今晚,如不将心中那件疑窦解开,那他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众位爱卿,对于早间御街附近轰天巨震的事,你们还有什么看法吗?”端坐于龙椅上的帝王神态威严道。 眉眼中,却掩盖不住的忧虑。 “回陛下,一如早朝时臣等所奏,想来应当是民间某些烟花铺子防护不当,火苗窜入爆竹之中所致,绝非什么上天降罚!”梁师成躬身答道。 “烟花铺?” 赵佶眉眼一瞪。 你当老子傻子呀?小小烟花铺子爆炸,能发出那么大动静? 特么老子在床上搂着爱妃正睡的香呢,都快被震下去了! 还有那声音,怕是得上百间烟花铺同时爆炸才能有那么大劲儿吧? “如若不知,切莫胡言。” 赵佶只冷冷说出这么一句。 梁师成闻言,顿感全身一冷,慌忙退到一边,缄口不语,神色很是惶恐。 作为艺术家皇帝,赵佶的涵养那是极高的,况且祖宗明训——“不杀士大夫及言事者”,所以大臣们平日极少见到官家发火。 可这也绝不代表天子没脾气,比如刚才那样子,他的神色与口气变的冰冷,那就代表已处在震怒的边缘了。 “陛下,太傅所言,虽有臆想之处,但也诚然是为了不想陛下忧心于此而已。”少宰王黼这时上前奏道:“拳拳为主之心,还望陛下能够明鉴。” 此言一出,赵佶本来冰冷的脸色稍微有点缓和。 “少宰所言极是。”高俅也奏道:“官家一整日间都忧心于此,臣闻听连午膳、晚膳都未曾享用,如此,实在既非臣子之幸,更非国家之福啊!” “唉!” 赵佶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只是这事,出的的确太过诡异了。” 顿了顿,他又向前靠了靠身子:“”诸位卿家不觉得吗?” “这” 然而在场六人:蔡京、童贯、高俅、梁师成、王黼、杨戬,又是一阵缄默无语。 事实上在早朝的时候,赵佶就已又惊又怒的询问那场巨震究竟怎么回事。 而当时朝堂之上,又众说纷纭。 蔡京和高俅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因为两家府宅的管家第一时间就赶到王宜年那边去询问过情况。 但在朝堂之上,也只推说不知。 因为这事儿,太过重大! 往小了说,如能将消息封锁,至少不让官家知道底细,那可能还可大事化小,渐渐不了了之。 可若是被官家知道,那乃是民间一所宅院地下的巨量火药突发爆炸引起的,那会有什么后果? 火药,本就是民间严禁私藏的极度敏感之物! 这一下不仅出来那么多,还特么一下都给弄炸了! 那么,这又是谁藏的呢? 又为什么藏? 想干什么! 所以,当管家们回府禀报过之后,蔡京和高俅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魂不附体! 尤其蔡京,连早饭都一口没有吃下,在椅子上一直颤巍了好久方才缓过神来。 无他。 王宜年。 那可是自己妻家的亲侄子啊! 自家亲侄儿府宅底下竟然私藏了那么多的火药,要说跟他这位高权重的亲姑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谁能相信? 那么,你这身为宰执重臣的亲姑父指使自己侄子在天子脚下私藏那么多的火药,又什么为了什么呢? 蔡京根本不用想都知道,若被官家如知道此事详细,怕是自己跳进黄河那也洗不清了! 谋反的罪名,保不齐就要做实,那时候,抄家,杀他一个都是轻的! 所以,他今早上朝前,风风火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聚集了高俅、童贯等人,一致统一了口风,一旦官家问起,坚决不吐露有关此事的一字! 另一方面,他又派出了大量心腹干将,满城的暗查,究竟是谁炸了王宜年的宅子! 至于其他朝臣,因事发突然,对于究竟怎么回事着实不清楚。 有人上朝前虽也风言风语听说是王宜年那边闹出的动静,可当着官家的面,那是万万不敢讲的。 谁都明白,一旦讲了,那就算是彻底把蔡京给得罪了。 到时候,蔡京未必倒霉,可自己一定会先被蔡京给整死! 于是一个个也就装起哑巴,一问三不知。 有的被皇帝问的急了,就干脆扯到什么天降异象、上天奖罚上面,说什么“陛下应当斋戒沐浴、诚心反思”之类来进行搪塞。 搞的最后赵佶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也还真就信了他们这一套说辞,这一整天都因“上天示警”的事而郁郁寡欢,形神憔悴着。 “众位爱卿,何以都缄口不言啊?” 赵佶见眼前几人都不说话,不由眉头皱了皱,向后靠了靠身子,不悦道。 眼看皇帝又要生气,蔡京这才双手相叠垂于下腹,出班不紧不慢道: “回禀陛下,臣等非是不为陛下分忧,实在此事出的过于蹊跷,臣等不敢妄下论断。 陛下试想。 如若说是人为引发,那么这都一天过去了,何以一点调查结果都没有? 那若说是天灾之变,臣愚意以为,也不过是寻常的风雷变幻罢了。 天地之间玄奇之事本就多有,不可能每一件都有一个明确答案。 不然我等凡人也不必去仰慕修真悟道了。 至于朝臣们,有的说什么这是因为陛下过失引起的,臣以为,那更是无稽之谈! 何则? 陛下夙兴夜寐、日夜忧心于国事,乃是臣等有目共睹,何曾有过半点松心! 这等帝王若说是都能引来上天不满,那么,又将置历代贤君于何处呢?” “恩” 赵佶听到这里,不由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间方才显得很是受用。 甚至还咂了咂嘴。 蔡京接着道: “也就是陛下您宽仁厚德以待臣民罢了,不然依臣之意,实在应当将今日朝堂之上那些胡言乱语之人,全部贬黜到远方偏远之地,永不录用才是!” “嘶!好家伙!” 高俅等人一听,不由心中一惊,又忍不住暗自赞叹: 到底是自己这一班人的老大哥呀,忒会忽悠,心地,也忒特么狠! 人家不少之所以那么说,还不是为了给你打掩护? 赵佶却笑着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那倒不至于,言之无罪嘛。” 他一边踱着步一边道: “不然岂不是成了防人之口,胜于防川?蔡太师你呀,这一点就不太好,为人尊长么,应当胸怀大度、能容人才是,你还要好好磨练磨练呀!” “是、是,老臣惶恐,知罪、知罪!”蔡京忙双手一揖,向赵佶躬身道:“谨领陛下教诲。” “呵呵。”赵佶满脸悦色望着他,欣慰的点点头。 显然,在这宠臣的一通忽悠之下,他的心情好多了。 不过,他似又想起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又问蔡京道: “只是,朕听人说此次爆炸,是发生在御街附近,一处名叫做王宜年之人的宅子里面,有这回事吗?” 咯噔! 蔡京闻言,顿感心头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