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一进禅房，便见那日所见的老僧，正坐在桌案前，闭目念经，敲着木鱼。 他的前方正放着一只钵盂。 在听到孔立进来的声音后，老僧也是停止念经敲木鱼，睁开了眼睛，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法海大师，那日眼拙，未曾认出，还请见谅。” 孔立上前，先是行了一个礼。 法海也是起身还礼。 “空虚施主说笑了，那日老衲有急事，倒是忘了自我介绍。 请坐。” 法海往一旁的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后刚刚那名给孔立带路的小沙弥进来给孔立端上了茶，然后关门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孔立与法海二人。 “大师，请问你叫在下过来有何要事？” 四下无人，孔立也开门见山了。 法海哈哈一笑，对孔立道：“前阵子，老衲路过金华，听闻兰若寺有妖鬼作祟，便想帮当地消除这个祸害。 只是当老衲到达兰若寺时，却没有看见什么邪祟，反而听到施主的高谈阔论。” “大师那晚也在？” 孔立惊讶的道。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信的，可不认为自己会掉以轻心，一个大活人在旁边偷听怎么会发现不了。 如果有，那也只能说明法海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法海微笑的点了点头，依旧是慈眉善目，甚至还略带一丝歉意。 丝毫没有前世影视剧中的金刚怒目的神色，更没有一言不合大威天龙的感觉。 “老衲本不是故意偷听，但是施主的高论让我茅塞顿开。 老衲忍不住偷听了下去。” “小子狂妄之言，倒是让大师见笑了。” “阿弥陀佛。”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继续道：“应该是老衲不该偷听，到是让施主见笑了。 老衲本来是想进来的，只是看你们聊天兴致正浓，老衲的参与只会破坏你们的氛围，只好独自离去。 那日在街上再次遇见施主，故而特意把你请来一叙。” “大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孔立见法海没有恶意，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法海叹了一口气道：“不瞒施主，老衲从小为僧，也曾见过天下的中兴，只是国势后来却每况愈下。 我原以为是妖魔作祟，世风日下才导致了天下民不聊生。 所以我勤修佛法，游历四方，想要消除世间的邪祟，引导人们向善。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这天下却没有一点的起色。 那个时候，我有点心灰意冷，一度认为是我势单力孤的原因。 于是我回到江苏，开始传道授业，宣传佛法。 后来陛下拜普渡慈航为国师，下旨天下广建佛寺，企图建造一个前无古人的佛国。 老衲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么欢欣鼓舞。 更是信心十足，准备大展拳脚，完成年轻时拯救世人的宏愿。 只是未曾想天下的佛寺是建立起来了，我道中人也是日渐增多。 寺庙的香火鼎盛，家家户户也都有佛像。 人们张口闭口都是‘阿弥陀佛’。 但是结果是妖魔鬼怪更加肆意纵横，老百姓的生活也是更加痛苦。 我们不是在指导世人一心向善吗？为什么土匪山贼反而越来越多。 直到那晚老衲听了你的话，才知道什么是世间真理。 空虚施主，老衲这次请你来，是想问你一句，我辈应该怎么做？” 孔立听后，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眼前的法海竟是一位忧国忧民之人。 他沉默了一会，认定眼前这个老和尚不会对凡人动手，这才鼓起勇气道：“不知大师的‘我辈’是何意。 但是在下认为，如果大师指的是救国之人，那我的想法是这天下已经没得救了。 与其想着如何中兴，不如快刀斩乱麻，推倒重建，日月重开新天下。 如果大师指的是佛教中人，那么趁现在还俗吧。” 法海听后却是一脸坦然，仿佛孔立说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他一大把年纪了，看得多了，见得多了，知道的更是多了。 由于普渡慈航的缘故，佛教与当今朝廷绑得太深了。 而如今这个朝廷已经病入膏肓，一旦被推翻，那么鼎盛一时的佛教最终也会有遭受灭顶之灾。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用毁灭前的疯狂来形容现在的佛教一点也不为过。 等新朝建立，无论是为了释放更多生产力，获取更多财富，还是清除前朝余孽，灭佛似乎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阿弥陀佛。” 法海再次念了下佛号。 “天下正在动荡，我佛正在遭受劫难。 老衲既想拯救天下人，也想拯救我佛。 所以才会想要请教一下施主。” 孔立听后却是眉毛一皱。 “拯救天下人不是靠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 但是拯救我佛，大师却可以做到。” “哦？愿闻其详。” 孔立的话，倒是让法海感到好奇了。 “大师，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以您的地位和实力，总能让一部分佛教势力反对朝廷的。” 法海听后却是沉默不语，人老成奸，孔立说的道理他又如何不知。 但是即使是在佛门之中，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谁又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呢？ 那些长久下来的羁绊与利益链条，像一条条巨蛇一般捆住了佛门，也捆住了他自己。 孔立没有打扰法海的沉思，而是细细品着杯中之茶。 别说，还真好喝。 只是就在他喝完之后，法海却是突然问道：“不知施主今后的打算？” “我嘛，肯定不会替这个朝廷卖命了，或许会像大师年轻的时候一样，云游四海，斩妖除魔吧。” “以你的能力，面对这个世道，难道不做些什么吗？” 孔立却是耸了耸肩。 “随缘吧。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谁知道呢。” 法海听后，也是点了点头，随后他又说道：“下午，普渡慈航就要举行升龙仪式了。 但正如你所说的，他不应该是国师，更不配是我佛门之人。 所以老衲想请施主破坏此次升龙仪式。” “什么？” 孔立眨了眨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师，你不会是在说笑吧。” 不过印入他眼帘的却是法海决绝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