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沁心的描述里,种种分析都是她找人帮忙的,因为她确实很想找到陈敬文的下落不让义父更多担心。 尤其是她亲自查过车船出行的票务记录,都没有陈敬文的名字。 同时,这几天日本人又在大肆戒严抓捕共党,所以进出上海的各个关卡都有记录,一个借口出去散心游山玩水的公子可没法那么轻易就进出。 更何况,最后陈敬文的借口是坐船出去后在海上被拦了漂了几天还没到南京又回来了。 因为自己身份的关系,陈沁心其实并不希望陈敬文是共党的人,不过,也正因为她的身份,才会更有这个担心。 结果自然就让她不出所料,却依旧苦涩。 其实,在古月说出实情之前,她还有一丝丝期待,希望一切不是真的。 只是,她自己也清楚这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毕竟义父的推论不会有错。 当然,陈焱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这个对话里,无论古月如何旁敲侧击,陈沁心就是只字不提,始终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去查过当时茶馆发生的事情,所以才把最后的目标锁定在了你的身上,不过我始终不明白,你抓他干嘛?尤其是表面上看上去你是在保护他,实际上你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这点即使是我也能看明白的。” 陈沁心的表情十分认真,她是真的很好奇古月这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秘密,更好奇的是这人到底想要干嘛呢? 为了救一群路人可以挺身而出不惜背负骂名,又可以为了自己妹妹舍生忘死,同时还能在关键时刻给一个共党地下党打掩护。 虽然没有明说,其实陈沁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始终坚持的期待,就是古月这人真的是同道中人,至少,他应该还是一个中国人。 而对于古月而言,他可并不打算把自己“黑衣面具人”的身份也告诉陈沁心或者军统,因为凡事都得留一个后手是他的原则。 在共党地下党那边,黑衣人的出面是为了让陈敬文的事情更合理化,最终结果也算不坏。 当时最主要的原因,是共党地下党那边原本是没有和古月这方产生联系的打算,且不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一帮“黑衣面具人”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坚持着杀鬼子的事业。 这个事实可是让小五郁闷了好久。 而更主要的是,共党地下党的人没有和古月这个个体产生联系的打算。 偏偏古月想要有所作为就不得不去探究一下更大的抗日组织里到底是怎么运行的又是怎么做事的。 经过陆杰的事情之后,原本排在最优先级的军统被古月废弃掉之后才不得不更积极去探寻共党地下党的存在。 之后的一切虽然有偶然有巧合却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军统上海站方面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恰恰展现了一种态度。 那就是这个还未露面的军统上海站站长是真的有兴趣和古月这个个体产生联系,不然他也不会允许黄有为的主动邀约,更不会准许陈沁心的单刀赴会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陈焱章其实都无关紧要,因为谁都可以有个秘密想要去坚守,毕竟身份的安全对于每个人自己其实都是一种保证,也是允许自己去信任一些不在同一旗帜下的人的基本条件之一。 古月需要意识到的,就是这个军统站长的态度以及这人的出类拔萃。 在陈沁心的描述里,那一条条分析最后锁定陈敬文的身份,虽然大部分都是主观臆断,可他手里有人,可以替他去一一排查。 正所谓,排除一切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一个看上去再不合理也依旧是真相。 这个站长就是有这样的手腕去处理事情,所以他应该是看清楚了古月的价值才有了后续不断示好的态度。 说到底,古月已经意识到这位习惯于运筹帷幄的军统站长很显然是把自己当棋子了,而且是一颗能量不小的棋子,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努力把这颗棋子握在手心。 正因为如此,古月才更不愿意透露自己更多的身份,不然就肯定会让这个军统站长产生更多更复杂的联想,而更可怕的就是这人是一个有想法就去论证的主,偏偏他手下还有一群为他卖命的人,自然也包括陈沁心在内。 “想来,你们那位站长大人,能够允许黄有为和你自己来接触我,甚至开诚布公,其实都是认可了我这个小人物对他也有一定价值对吧?说白了,这是一种释放善意的态度,也是一种希望我明白事理的表现。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站长大人,如果不能确定我还有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卖国贼,他也不可能让你们冒着暴露的风险来和我接触对吧? 说到底,他对我应该有所期待,所以才能有现在的示好。 而我能告诉他的,就是我必须得承认,他看人很准,即使是我也无所遁形。 作为一个中国人,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吧,反正我自己还是有自己的坚持和血性,只是我家那么多人摆在那,不能太放肆的! 可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暗地里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说到抗日,咱们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国共两党,在上海也就是军统和地下党了,至于还有中统什么的我不太了解,听说的不多。 尤其是听说了陆杰那些人真刀真枪和影佐干了几次之后,想要结识一二的拳拳之心一片赤诚! 结果呢?我亲眼目睹了陆杰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想要和军统接触的事情就被我搁置了,可惜,陆杰反倒是在影佐的设计下跑来和我玩命,进而牵出了更多的事情。 在我对军统失望之后,其实也不认为地下党的人又能强多少,总归得先看看再定,不曾想,为了避免和陆杰的正面冲突影响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我特地请假了,却在吃早茶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逃避七十六号特务追捕的人。 更巧的是这个人哪也没去,就那么一头扎进了‘且听风吟’,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我安排人把那人从七十六号特务的追捕中解救了出来,不过我也存着自己的心思,但是首先要做的是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当然了,当时不是我自己出手,也不是让小飞去的,而且用了一些旁门左道,所以万一哪天敬文老师知道幕后是我,他应该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吧…… 而当时,我看到那人竟然是我的老师之后,也是不自觉向后退,就怕他会突然醒过来。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明明是身边的人,而且不仅是一个亲日学校的老师,而且是一个流连夜总会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怎么就会是一个共党地下党呢?完全不符合我对共党地下党的认知啊! 可事实就是事实,尤其是我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共党的人把敬文老师交给了他们,当然,这里面还有你们都知道的张汪洋的戏份。 所以,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抓他,就是想要尝试确认他的身份以及探寻一下他身后的人和组织。 很简单的道理,被七十六号追的人,总归不会简单对吧?” “原来是这样……”陈沁心听了古月的长篇大论之后,也没有过多怀疑,至少古月对她都可以明说陈敬文的身份,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更多隐瞒,不过她还是有一些别扭的感觉,因为陆杰的事情,让一个有能力有想法的抗日者倒向了共党那边,明明原本是首先考虑的自己这边的! 陈沁心虽然对共党的人不太了解,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共党的案子,可她清楚国共之间那些事,未来断然不会一帆风顺的。 就算是国共合作的当下,不还是有人中饱私囊么?共党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事吗?如果他们没有,又该怎样看待这样的人呢? 可是,陈沁心没有忽略自己的任务,自然这里面也包含着她自己的一丝丝主观意愿,只是没那么明显,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罢了。 “这么说你接触到了地下党的人?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我虽然没正式接触过,不过总听说他们满口大仁大义,到底是不是和他们讲的一样,这个就没法判断了,不过在我们这,也只能听到关于他们的负面消息。” 陈沁心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客观,也只有这样才符合她自身的性子,因为她不是那种喜欢虚与委蛇的人,所以没把握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硬要义正言辞。 当然,这里面主要还是她的义父并没有特地对她灌输共党的坏话,允许她有自己的判断,不然她肯定还是听义父的为主。 “我也只是接触过一次,见到了几个服装各异的人,不过那些人很在乎敬文老师,想来他在地下党里的地位不低,而我也跟他们说了,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正巧这一次我义妹的父亲被董槐林抓了,我也责无旁贷 。” 关于秦逸伦的事情,陈沁心自然清楚,虽然她没有被安排任何具体事宜,但是相关的消息她还是得掌握一二,不然也没法向陈焱章汇报了。 不过她意识到了另一个层面的问题,那就是地下党的人会不会和义父存着一样的心思? 或许很可能就是这样,不然也没法解释为何古月身边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地下党了。 既然义父认可古月的能耐和心性,愿意释放善意,那么一向标榜团结一切可以的力量的共党,又怎么会放过古月这样的人呢?就因为他家的情况?恐怕未必。 所以这样的疑惑,陈沁心很直接地告诉了古月。 对她而言,并没有存着太多的心思,只是就事论事,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至少得让古月清楚一个道理,或许一切都不是偶然,那么共党和自己义父的选择和目的也未必有太多区别了,总归是想要对古月示好,不是么? 古月听后暗自觉得想笑,以陈沁心的性子,能说出这番道理,很显然是经过了相当长的思考,已经完全不符合她自己的习惯和专长了。 为什么会如此呢?为什么要特地去揣度呢?恐怕就离不开为她的站长涨涨分的心思了。 说白了,她更在意的还是军统上海站站长的利益。 “总之,如果你们是全心全意抗日,不妨算上我一份,但凡力所能及,我古月不会推辞,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情况,你们应该也都清楚,那么大一家子人呢,我需要守护人太多了,自然就不可能随时随地不管不顾可以去慷慨赴死,同时,我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想法,避免给他们造成不好的影响啊。 再说了,那个陆杰就是你们军统的对吧?他的前车之鉴,你们到底会不会重蹈覆辙呢?我还得秉持着怀疑态度好好观望观望,毕竟谁能知道下一次出现了类似的事情,还能不能有惊无险呢,对吧?” 古月似笑非笑的样子说出这番话让陈沁心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她的确辩无可辩,事实就是事实。 可她作为军统的一员被古月如此不信任还是由衷的不高兴,偏偏很想反驳却找不到说辞。 索性别过头去自顾自地生气了。 这样的状态让古月又一次愣神,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随即也看向了自己这边的窗外,不再多言。 根本不知道自己像是在赌气的陈沁心也没有再重启话题,不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如此这般到底算完成了还是没完成呢?好纠结…… 又把陈沁心送到了陈焱章的府邸,那位佣人大婶打量古月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明明也见过好几次面,怎么就觉得越来越不顺眼呢? 当然,这事古月可没法去计较,大婶也不会特地说出声来。 陈焱章自然有着说不完的客套话,而古月不会进屋坐一坐他也是十拿九稳的。 很快,在陈焱章的书房里,陈沁心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了一遍。 “辛苦了,也不用太在意,这事我们的态度已经让他知道了便好,不过你说碰到敬文了?这小子……他有说什么吗?” “倒是没有,不过因为他的出现让我和古月在房间里想谈的事情没法进行,最后是在回来的车上才聊了更多。” “古月能确定敬文真的是地下党?他怎么确定的?” “如您所料,那个把敬文扣住的人就是古月自己。” 虽然自己的确有这样的设想,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事实之后,陈焱章越发觉得古月这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同时,也未必就和他主动坦白的那些一样易懂。 在心底暗自盘算,自己的闲子还真就起到了作用。 不过陈焱章不是一个喜欢沾沾自喜的人,因为他就是有算无遗策的自信,而眼下,需要继续加把劲。 “古月为了救出秦逸伦而闹出的动静,你怎么看?” “和您的分析一样,古月应该也意识到了他目前的手段很难达成目的了,不过女儿还是没看懂,他似乎并没有真的改变实际方针,反倒是进一步把董家往绝路上逼了?” 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陈焱章微笑道,“我还是太小看他了,这小子做事的确不简单啊。 之前我比他知道更多内情,所以能够轻易判断他想要敲打董家这事起不到作用。 可现在看来,他应该也立刻意识到了,为什么没有换一条路走呢?因为他要营造出一种架势,要让董满仓给秦逸伦陪葬的架势!” 陈沁心还是有点似懂非懂,不过她不会认为自己义父说的不对,所以顺着去思考,感觉古月是不是太狠了一点?毕竟对于这件事情而言,董满仓其实是无辜的,让他陪葬是不是太过分了? “傻丫头,这个世道,谁又真的无辜呢? 就说董满仓吧,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拉出去枪毙十次都不嫌多啊,可他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过的很滋润?就因为他顺应了这个世道,他知道什么叫人吃人。 而古月之前为什么没有动他呢?偏偏是现在? 因为师出无名啊! 如果在以前,董满仓被古月上手段惩治,在旁人眼里会是怎样的?自然是古月看不惯董满仓的所作所为了。 可董满仓是一个个例么?少了董满仓一个,别的人就不会去开赌场妓院,大卖烟土了么? 所以啊,古月还是清楚他自己的位置,如果为了看不惯而去打压董满仓,只会让他被更多人记恨罢了。 说到底,他还有一大家子人的安危需要去考虑呢!那些亡命徒万一被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古月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也运用得当了。 在外人看来,秦逸伦现在就是古月的义父一般,而董槐林是影佐的人,古月还是有自己的分寸,不愿意去触日本人的霉头,自然也就不能动董槐林这个人了。 可是董满仓呢?既然古月的义父被人动了,那就直接动董槐林的便宜老爸吧! 其实,古月这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退路,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对于救出秦逸伦没法打保票,可他即使最终救不出秦逸伦,也能给那些敢动他身边人的其他人提个醒,让这些人想一想他们是不是也有一个老爸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