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槐序很快稳住心神,而后故作镇定的反问道:“交代什么?” 闻言,轻飘飘的眼神只落在他身上一瞬间,便又移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装傻没用。”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还是聂槐序败下阵来。眼见着混不过去,他叹了口气,只好无奈道:“好,我说……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要知道什么吧?” 聂桑窈一挑眉头,“那个助你揭发聂闻笙的内应,是聂则粼吧?” 虽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而聂槐序则是直接点头,承认了。 “是。” “你们具体是何时勾搭在一起了?” 她这话很像是妻子在询问背叛的丈夫,是何时和外边的野花缠在一起了。 聂槐序被自己的想法逗的弯了弯唇角,但同时却是快速答道: “唔,勾搭这个词不太合适,合作也不算……我们之间顶多算是一场交易?”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么——你不妨猜猜看?” 他笑的无害,可眼底却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兴味。 让他来看看他的堂姐到底有多聪明…… 闻言,聂桑窈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几秒后,红唇吐出几个字。 “逐鹿大比的前六个月。” 话落,聂槐序缓缓笑了。 他先是点头,“很接近了。” “但准确来说,是那次他去天启,你们遇见的前几天,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已经开始了。” 聂桑窈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几天的记忆,然后恍然。 “所以,他原本就知道我在那儿,表面上是询问蓬莱岛的方向,实际上是为了找我?” 停了下,她抬头,“你们交易了什么?天启药人之事,也有你的手笔?” 药人? 聂槐序摇摇头:“他原本的任务是去天启探情况的,以便后期行动。聂闻笙真正派他参与药人之事,是在你最后一次从外边回来之后。” “你应该猜到了,在天启之变前夕,聂则粼将两株虫皿给了夜鸦,所以才导致夜鸦研究出了更强的药人。” 在聂闻笙原本的计划里,夜鸦制造药人,而他可以控制药人为他所用,届时不仅可以增加他的人手,天启也可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这一切阴差阳错的被聂桑窈解决了。 她派去的尘奴不仅大大减少了天启的损失,帮助萧瑟等人平定了乱象不说,而且消灭了所有药人。 聂闻笙的计划也自然不攻自破。 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这死鬼爹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我们之间的交易,其实很简单。”他摊摊手,“我在发现了他的身份后,承诺帮他找到被聂闻笙控制住的他父母,并救出他们。并且在最后,隐瞒他的身份,帮他躲过被清算的后果” “作为交换,他要将聂闻笙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在聂闻笙死之前,听从我的吩咐。” 想了想,他像是带了一点解释性意味似的,突然补充道:“逐鹿大比,我未曾吩咐他做任何事。” 聂桑窈却是眉头皱起,“你很早就怀疑聂闻笙了?” 不然按照聂闻笙的行事作风,聂槐序如果不是一直在盯着他,恐怕很难发现这一切吧。 “不算早。” 聂槐序面色不改,看了她一眼后,眸中划过一丝兴味,淡笑着反问道: “你不会怀疑我当初就是因为发现他的反常,所以才故意和你决裂的,然后到他身边搜集证据的吧?” 没等聂桑窈回答,他又很快轻嘲道:“堂姐,这不是话本子,哪儿来那么多不得已的隐情?我就是看你大势已去,想为自己博取想要的东西罢了。” 言下之意是别自作多情,他可没那么多苦衷。 聂桑窈听的一阵无语,“自作多情的难道不是你吗?” 谁怀疑他和她决裂是作戏的,她第一个上去质问。 不过,听他刚刚提起逐鹿大比,倒是让她又想起了别的。 “逐鹿大比,你和寨主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仅仅是为了替她背锅吗? 如果是,按照聂槐序的性格,又为何如此轻易的同意呢? 她才不信聂什雅等人的那套说辞。 听她提起,聂槐序叹了口气。 果然,她不好忽悠。 他认命似的开口道:“那时,我根据手上掌握的消息,猜测他或许已经和某些太上长老有了勾结,而且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祖地,于是便上报给了寨主他们。” “寨主等人早有决定,逐鹿大比之后,是一定会让你进入祖地的寻找治疗心脉的办法的。他们猜测聂闻笙一定会在你进入祖地的时候或者提前搞事,以确保能顺利拿到他想要的。” “原计划是寨主等人对抗太上,聂什雅等人跟着你进祖地,而其他爪牙,还需要有个领头人来带着弟子们收拾——其实替你背锅的事儿也不是胡诌,也算是一部分原因。” “而其他管事立场不明,不能信任。于是种种考虑下,他们决定让我来当这个少寨主。同时做一场戏,假装我与你们不和,以此让聂闻笙放松警惕。” 然后,狠狠背刺他。 “我承诺他们,如果你能活着从祖地出来,而且身体恢复的话,只要你想要寨主之位,就和你堂堂正正的比一场,你赢了,寨主之位还是你的。” 他笑了笑,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本来是期望你出不来,或者没恢复的,这样我还能省省事。” 闻言,聂桑窈双手环胸,“可惜,让你失望了。” 她不仅出来了,而且恢复的很好。 聂槐序面上浮现出一丝夸张的遗憾,但又很快消失,神情变得兴奋起来。 “没关系,这次我可以堂堂正正的打败你,然后名正言顺的成为寨主。” 他约定似的说道:“一切结束之后,等你恢复到最佳状态,我们打一场。” 他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坐上寨主之位! 聂桑窈只轻轻“嗯”了一声,神色间并无任何波澜,似乎并不在意。 她很快转了话题,“你对聂闻笙,为何会如此……恨?” 出生就没了母亲,且没有得到过一丝父爱的小孩儿,心里天生就缺了什么。 而缺了的那角,则会被不满,怨怼等一系列负面情感填满。 由此,因爱生恨也不难理解。 可像他这么背刺不说,还迫不及待让亲爹去死,甚至囚禁折磨的,还真少见。 聂桑窈在爹娘和长辈们的关爱下长大,又有一群自小长大的好朋友相伴,她最不缺的就是爱。即使是她最黑暗的时候,也从不曾怀疑他们的爱护。 如今虽被聂则粼背叛,痛心难过不假,可心中尚未对所有人都怀疑。 她觉得亲人好友之间,多少都有一丝爱护之意的,哪能满满的都是恨呢? 这么来讲,她对于聂槐序称得上是有些“极端”的想法不理解,也是常理。 真的会有那么恨吗? 但是想想聂闻笙的作风,突然觉得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爱人的能力的。 聂槐序想起前些日子他从聂闻笙口中得到的答案,扯了扯嘴角,心中五味杂陈。 “恨?或许吧。” 他幼时很多次看到大伯和大伯母对聂桑窈如何爱护,心中的艳羡几乎全部转化为了深深地嫉妒。 为什么同样是为人父母,别人的父母对孩子如珠如宝,而他的父亲就只当他是一个工具? 刀练不好没有饭吃,他没有赢过堂姐要被关黑屋子,稍稍惹他不顺眼,打骂也是家常便饭…… 他那时只是一个孩子,也想得到父亲的关爱——哪怕是一分一毫也好啊? 可是没有。 渐渐的,发现他“不堪大用”后,便对他不闻不问,仿佛没有他这个儿子一样。即使是在他有利用价值后,他的处境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虽然聂闻笙对他这般,可有一件事从来没有瞒过他——不爱就是不爱,厌恶就是厌恶,他不会为了什么东西而对这个儿子关爱半分。 有价值便招过来用,没有价值便放任他自生自灭,随便他怎么做别影响他就是。 聂槐序想,恐怕他对他最后的仁慈,就是没有直接掐死他。 而从聂闻笙口中得知,这最后一丝难得的仁慈,却也来自于他这张脸——这张和他的母亲很相似的脸。 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和他的母亲聂殷絮像极了。 这才是聂闻笙一次次“容忍”他的原因。 恨?他说不上来。 或许是恨吧。 也或许,只是那一份落空很久的期待迟迟未从他的心底离开,一直在隐隐作祟,最后终于全部破碎之后,急需用什么东西来弥补吧。 而…… ——等等!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划过一个念头,让他的思绪重新拐向另一个方向。 他的唇角渐渐绷紧,瞳孔骤缩,脑海中掀起风暴。 难得的仁慈……催眠……信任……长生……执念…… 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事情的前因后果随着那些细节被发现,而逐渐明晰! 见他定在那儿,聂桑窈等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想出什么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我知道了!”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