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余栾和邓书婵忽然失联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余依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的住处不远处搭过一个戏台子,常有戏班子来表演。 不管天气如何,哪怕没有人在台下欣赏,那一声声戏腔依旧不绝于耳。 余依问过外婆:“他们为什么没有观众还要唱戏呀?多累呀。” 外婆总是端着竹篓,一边帮外公分拣药材,一边耐心说:“戏一旦开腔,八方开听,人与鬼神都在台下听着呢。” 现在,余依想想自己的处境,何尝不像唱戏的戏班子一样呢。 明面上的人在盯着看。 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环伺着这一切。 温柏一向是大大咧咧不把这些放心上,大手一挥,嗨了一声:“姐,我就不赞成你这观点。” “人就活这一辈子,今天的我总比明天的我要年轻些,趁着年轻干嘛不疯狂点?瞻前顾后的也不怕累着你自个儿。” 余依刚想反驳,温柏立马就绕到她身后去双手推着她往外走:“好了好了,别讲你那些大道理,咱仨出去玩一圈再说。” “前两天我陪齐升珺相亲来着,有家西餐厅还真不错,我吃过最好吃的红酒焗蜗牛就是他家的。” 齐升珺一听这话脸就瞬间黑了。 他冷笑,瞥了温柏一眼:“还好意思提,你自己不婚主义,干什么还要拖我下水?” 齐升珺和温柏同岁,今年都二十八了。 一听说齐升珺准备相亲,温柏以“为好兄弟的婚姻幸福着想”为理由,非得过去跟着一块儿掌掌眼。 结果…… 齐升珺三天相了五个姑娘,全让温柏这小子给搅黄了。 “年纪轻轻的,总想着进入婚姻的坟墓干什么?神经。”温柏忽然感觉他家依姐身子僵了僵。 “呃……我没说你哈。”温柏挠了挠头,“你家那口子有钱有权,相当于给你墓碑镶金边了。” “……温、柏!” “我错了我错了!”温柏捂着头往前跑。 余依抡圆了拳头在后面追。 最后面还跟着一个加油打气的齐升珺。 “咚”的一声巨响。 温柏捂着头和周特助撞在了一起。 几本报表纷纷扬扬撒在了地上。 周特助和温柏互相道了歉,蹲在地上把那些文件码整齐。 余依也怪不好意思的,跟着一起蹲在地上捡了会儿。 周特助推了推眼镜,看着余依说:“多谢余小姐。” “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余依客套寒暄了一句,“这些要送给琛总吗?” 周特助睁大了些眼睛:“琛总这段时间都不在公司,您不知道吗?” “那他干什么去了?”前几天余依见到暮景琛的时候还看他黑眼圈重重的,像是为了几十亿的大项目熬了几个大通宵。 周特助道:“童总的父亲过世了,琛总在童家帮忙啊。” “什么?!”余依难掩震惊,“童彤的父亲……不在了?” 周特助点点头:“是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就要出殡。” 余依微张着嘴,双瞳快扫了几下,将周特助和温柏、齐升珺都甩在了后面。 “姐!不去吃好吃的?”温柏在后面喊。 齐升珺狠打了下他的后脑勺:“吃什么吃?没见到依姐急着呢?跟上啊!” “哦哦哦。” 周特助看着先后跑开的三个人,没忍住笑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笑容,回到办公室开始做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 童家高挂着写了大大“奠”字的白灯笼,家里零星的几个家佣也都穿白戴孝。 上上下下都是悲伤沉闷的氛围,迎面而来一大股烧纸和焚香的味道。 余依越往里走心情越沉重,温柏和齐升珺跟在后面也大气不敢出。 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余依看见了身披麻头戴孝的暮景琛。 那双修长的手拿着厚厚一沓黄纸,半跪在火盆前,浓浓的火舌将他手上的黄纸燃成灰烬,随着一阵阵热风飞出来,挂在了余依的发丝上。 火盆前是一具冰棺。 里面,童父面无血色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很安详。 黑白的遗像,纯黑的雕花边,似乎就这样将一个人的一生挂在了灵堂之上。 让后世瞻仰,褒贬是非也皆由后人评说了。 “嫂子?”暮景琛回头才注意到来人是余依。 他连忙站起了身,想上去迎一迎。 或许是最近通宵熬夜比较猛,站起来的一瞬间,暮景琛感到眼前发黑,有些迷糊。 好在余依扶住了他才没有摔倒。 “嫂子,你怎么来了?”暮景琛跪坐在蒲团上缓了会儿神。 余依皱着眉道:“彤彤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们两个谁也不吭声?” 暮景琛又往火盆里撒了一把黄纸。 按京城的习俗,在老人去世的头三天里,香火是万万不能断的。 “彤彤说了,只要我一个人在这里陪她就好,她不想太多人来。” 余依不太赞成地接过了暮景琛手里的活儿,“你这样身体遭不住的。” “没事。”暮景琛又起了身,抽出三根香为童父燃上。 他对着遗像鞠了躬,说道:“我让彤彤去休息了,明天出殡,她要忙活的事情不少,你就在这里坐坐,别打扰她了。” “我知道。”余依让齐升珺和温柏分别分担了些暮景琛手里的活,让暮景琛到沙发上去躺一会儿。 暮景琛很困,但不想睡,坐在那和余依聊天。 他看着童家厅里的那一方小小佛龛,没头没脑地问余依:“嫂子,你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佛吗?” 余依顿了一下,也朝佛龛望去:“不知道,但我尊敬他们。” 暮景琛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菩提子佛珠,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神佛。就算有,也是唬人的。” 唬一唬童彤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罢了。 “我这手串是刚和童彤恋爱那年,她送我的。” 暮景琛慢慢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年,我哥出了个很危险的任务,被直升机送回来的时候直接进了重症,我连一眼都没来得及见他。” 他抬起眼睛慢慢地回忆:“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八岁。所有人都说我哥再也醒不了了,让我替他准备后事。” 那时候,暮景琛特别害怕,手心里捏的全都是汗。 父母不在了,他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了。 童家人信佛,是童彤带他一起去爬了神山,为暮寒珏求来了平安符,也为他请了这个手串。 也不知道玄学是否真的有用,从那天之后,暮寒珏确实慢慢好起来了。 当暮寒珏能进食的那一天,暮景琛情难自已掉了眼泪。 可是,暮景琛依旧不信神佛。 倘若神佛真的显灵,干什么要带走他那一双那么好的父母? 倘若神佛真的显灵,又为什么要让他的哥哥穿过枪林弹雨、踩着尸山血海,带着一身狰狞可怖的伤疤才能有机会回到故里? 为什么要在两年前带走他和童彤之间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他不信神佛。 因为神佛从不肯垂怜过他们暮氏一家,也从未垂怜童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