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云清麟还在。 桌上一盏油灯,烛光明亮,他背对房门而坐,翻看手中的书籍。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翻开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身体好些了?”云清麟问道。 “头已经不疼了。”我回道。 云清麟把书籍合上,说:“走吧,今晚去我的院里吃饭。” 我这才恍然,进门一路都没有看见白巧和雨黛,难道她们在云清麟的院里? 事实果然如此。 白巧乐得合不拢嘴,凑到我近前说:“大公子命人做了许多好吃的,把我和雨黛也早早叫来,打打下手。” “我看你回到大公子的院里很开心,要不,你再回来吧。”我取笑说。 白巧忙摆手:“千万不要,哪有在忆水阁里自由和舒坦。” “你倒是看得明白。”我夸赞说。 这是我第二次来云清麟的小院,上一次,是他大婚那天,许瑜唐服下假死丹,躺在云清麟的床上。我带着水氏的医术,进来表演了一番。这么一想,云清麟真是心大。换作是我,我可不敢。 云清麟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这个人,心眼好。我跟上他的脚步。 晚饭安排在客厅:圆桌,只有巴掌大的碟子,十几道菜,铺满了整张圆桌。 白巧、雨黛她们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客厅里只有我和云清麟两人。 吃饭时不用说话,菜肴清淡、精心制作,我一样一样吃过去,心情不错。 离得稍远些的菜,云清麟主动夹到我的碗里。我觉着好笑,瞄了他一眼,他一如既往的淡定。 吃完饭,他站在窗前,没有拿起书看,真是难得。 云清麟的院子很大,我到处走走,算是消食。白巧和雨黛帮忙收拾完毕,也跟在我后面,也算是消食。 “这是,水车?”我指着池塘边架起的两个圆轮,问道。 “是的,小姐,大公子命人制作的。”雨黛回道。 “池塘的水流动缓慢,这水车的尺寸又小,也不能依靠人力。那它是如何运作?”我又问。 “靠老鼠。”白巧回道。 “老鼠?” “嗯,老鼠喜欢奔跑,把几只老鼠分别放在桶型的轮轴中,轮轴转动就可以发力,让水车动起来。”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云玥琅成为武林盟主之前,云府已是虹州的大家,云玥琅在江湖叱咤风云后,云府的两位公子才相继出生,他们成长的环境卓越,外出游历都经过妥善安排。老鼠和水车,这可不像是武林盟主之子能想到的事情。 继续在院里又走了些距离,院内景致与院外景致无异。 回到客厅,喝了一壶暖胃的熟茶,我问起院中的水车,云清麟难得斟酌了一会儿,才回我:“偶然见过水车,再看见老鼠,突然就联系了起来。” 说的也有道理。 第二日一早,辰时三刻,我穿上车大娘新做的白色男装,走进太子府。 太子府,建筑布局秉承皇室传统,南边议事待客,北边生活居住,西部宴请仪典,东部整顿练兵。在太子府,护卫皆有军籍,此军籍不同于明远王府护卫的军籍,不归属太子名下,而是编在皇室军卫队册中。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组建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秘密护卫队。秘密护卫队以护卫为主要任务,作为太子的心腹组织,暗中查明同党、铲除异己。平日里,秘密护卫队的掩饰身份为太子府练武场教官。 “林教头好。”一位护卫队长打招呼道。 林微武功深厚,素日交友不多,喜欢独来独往,我走在他身旁,引来目光无数。 想起两个形容:“龙潭虎穴”,或者是兵家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今日在太子府走一圈,这些精心选拔的护卫必定记住我,以后如果我夜闯此处,难保不会被很快认出。 太子府墙内十步一岗,五十步一哨。半刻钟内,三路巡逻队相遇两次。一路护卫队从南门向西北延展,一路护卫队绕过中轴向正北方向排列,还有一路护卫队从东门经方向转折后布局到南门。三路护卫队长聚集后反向发散式巡视。 “水公子,请。”林微右手抬起,指着东院的练武场。 练武场的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箭术、马术、比武台,各类兵器齐全,质量都是上品。 场内有大约二十几人,他们分在不同的项目场地,两两练习。 一位英姿飒爽的教官端来一套茶具,放下后将茶壶下的火点着。 “下去吧。”林微挥手说。 “是,教头。” “水公子请坐。那日切磋,我看到你腿上的功夫很好,外力足、内力深,实属难得。我对武器略有研究,今日时间充足,可以好好与你比试学习。”林微说。 “林公子是腿法中的高手,能如此夸赞我,我欣喜不已。不过十八般武器,我也只略懂几件。”我说。 “剑,‘百兵之君’。双边刃,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因而有挥剑和刺剑的说法。”我指着摆放离我最近的长剑说道。 “剑,凶险异常,生而为杀。不过武亦有道,歌坊中长剑舞蹈的出现让锋利的剑多了柔情的性格。不如我们就先比剑法。”林微起身拿起一柄长剑,递给我。 林微说比试的是剑法,意思就是切磋招式和剑的熟练运用度。 我接过长剑,道了一声“请”字,内旋腕,挥剑出。 许多年前,年度武林商讨大会上,一名青年才俊首次露面,使出一套如水般潺潺涓涓。翻滚流动、水雾迷蒙的寒潇剑法。那是在水氏地位很高的水南朝。 林微的腿法超群,双刃长剑不是他用得最好的武器,但也用的不赖。剑在他手,是另一双有力腿脚,排山倒海,气冲霄汉。七层寒潇剑法,施展之处,一马平川,拉开空中微波,徐风袭面,游刃有余,随后一分为二,烘云托月。单从剑法上,寒潇剑法风轻云淡、任凭风浪,已胜他一筹。 收起剑,林微抱拳说:“水公子的剑法,可不是每日一练能养成的,毅力可嘉。” “林公子承让。”我回道。 “水公子使剑,如沐春风,人剑合一,我闻所未闻,却觉得亲切。”林微又说。 林微与其妹林立不同,城府深但是尊重事实,他热爱武艺,愿意欣赏武艺上造诣高的人。 我笑了笑,却未回答。 第二件兵器是鞭。林微选硬鞭,我选了软鞭。硬鞭为钢制,共十三节,末端尖锐,以劈砸为主。白云是用长软鞭的好手,我回忆她在柳州潘府别院对我打出的一招一式,主动出击,长鞭化作灵蛇,缠绕林微。 林微身强体壮,硬鞭使得如飓风,也如破空的神器。 “你使软鞭的路数我熟悉,是蛇山姐妹白云的成名招数。”林微说。 “不错,我曾与她交手,顺便记住了她使鞭子的招式。”我回。 林微若有所想,提高身速,转被动为主动,硬鞭泰山压顶般控制软鞭。我始终把武功停在白云的境界,不下几个回合,软鞭脱手落地。 “软鞭也是长年练就的武器,达到这样的境界,在江湖上已可以拼个名号。”林微评价说道。 林微又与我交流了刀法、枪法、弓和弩。 这几样我只懂一些理论。他耐心给我展示,比划了几套相应的技法。 最后,他拿出最擅长的兵器,同样也是他妹妹林立擅长的兵器,软剑。 “水公子,请选一件称手的兵器。”林微如是说,而不是选择给我一把软剑。 挑了第一场与他切磋所使用的长剑,刚握紧,软剑就朝我割来。 眼前是千道剑影,耳边是软剑持续不断的抖动声。林立的成名技为一剑破喉,林微出名的是一指割脉。林微力量足,剑如指,每一剑都可以近身割开人体动脉。 他今日,出手的果然不是一指割脉,而是一剑破喉。他在试探我,试探我是否值得怀疑。 一剑破喉的精髓,是出奇制胜,声东击西,左顾而言他,为的,就是对方露出颈动脉,得以一剑破喉。 寒潇剑法是水氏祖先精心之作,招招式式高深难测。林微刚见过寒潇剑法七层,自然预测到三十招后,我会弹开他的软剑。 他面色凝重,知道一剑破喉不是寒潇剑法的对手。 “一剑破喉,在江湖中颇有名声。我听说过,此招式用得最好的,还是一位姑娘。”我说道。 林微目光暗沉,说:“不错,正是家妹。” 我惊讶回道:“如此说来,林公子的‘一指割脉’?”我话只说了一半。 “是。”他承认道。 “林公子有意思,用妹妹的招式来和我切磋。难道是介意我刚才借用了白云姑娘的武功?”我目光真诚,坦然对他说道。 林微收起软剑,也不与我解释,只说:“水公子多心了,‘一指割脉’有机会自会向你讨教。” 我抬起左手食指,朝他点了又点,来表达有些嫌他不够爽快。 忽然空气变动。 眼中蓝焰忽然将闪,我迅速闭眼,依靠听觉,挥起即将放下的长剑,手腕急转,在面前筑上剑墙。 五块七星镖经剑身反弹插入泥土中。 七星镖?五连发七星镖,这可是经典用法。 作为江湖上最为常见的暗器,七星镖的威力取决于使用者,如果他的内力手法皆一流,则比弩箭强十倍。刚刚七星镖的杀气在瞬间激发我体内的雪狼秘笈,说明威力比弩箭强百倍不止,那么发出七星镖的人,毫无疑问实力极高。太子府有这一位高手的存在,将是我的劲敌。 黑衣假面人?我随即想到。很快,我听见有人走近。 林微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道:“怀仁郡王。” 他?我蹙眉,全身戒备。 五连发七星镖仿佛不是他的杰作,李湛浑身上下一丝杀气都没有,他居高临下看着我,面无表情,淡瞳在研究我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什么痕迹。 我心中更疑,也盯着他的眼睛,想探寻特别的迹象。 林微在旁咳嗽了一声,说:“郡王,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水曦晗。” 他又对着我说:“这位是怀仁郡王,在太子府的郡王中按年龄排行第三。” 林微不称呼我为水公子,看来在李湛面前,他谨言慎行。 “谁稀罕?”怀仁郡王别扭的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对我说,“昨日刚邀约,今日就在府上见到,不如午饭就来我的院中吃吧。” 诶?我把目光收回,惊讶看向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