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廷双膝而跪,面色矜重而认真。 重伤之下,他的身体显得尤为虚弱,楚楚可怜。 “回禀父皇,龙袍、密旨之事,儿臣虽未参与,却有知情不报之嫌。” “母妃钟淑仪,一向好高骛远、自命不凡。她执意备下龙袍、密旨,尽管儿臣尽力阻拦,母妃依旧一意孤行。” “为人之子,怎能不尽孝心?” “儿臣愚钝,自以为知情不报,乃是孝顺母妃之举,未曾想,竟酿成如此大祸。” “不过,请父皇、皇叔放心,儿臣多番阻止,并未让母妃做出任何离经叛道之举。”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儿臣心中,追悔莫及。” “但是畏罪潜逃之说,儿臣实在冤枉。” “宸王府大火之后,儿臣昏迷,母妃便趁机,将儿臣送往远处。” “待转醒时,儿臣自知不妥,便尽力赶回京城,自请问罪。” “沿路,儿臣听说了玉玺失窃之事。” “儿臣心想,追回玉玺,或许能令父皇愉悦、皇叔宽心,所以一路追查,拼死于山贼手中,夺回玉玺。” “奈何平时疏于习武,与山贼拼斗之时,儿臣只落得一身是伤。” “儿臣这么做,不为戴罪立功,逃脱罪责。” “知情不报,实乃大过,请父皇、皇叔重责,莫要姑息!” 顾孟祯点头,面不改色。 “原来是误会一场。” 说着,顾孟祯转眸,试探了颜瑜一眼。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不露声色地一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宸王,是皇兄次子,亦是本王的侄子。但见他一身是伤,本王便已经不想追究了。” 顾孟祯听到了重点,转而顾念廷,厉声提醒道:“还不谢谢皇叔大恩?” 顾念廷连连磕头:“臣侄,叩谢皇叔大恩!” 颜瑜没有理会,只与顾孟祯对话:“皇兄还要继续择选女官么?” 目的达成,顾孟祯满意一笑:“湘竹苑一场大火,牵连诸多,可见此事不祥,择选女官之事,日后再说吧。” 说完,顾孟祯再次转向众人。 “宸王,不予追究,乃是帝瑾王恩赐。” “钟淑仪其罪当诛,依旧不能轻饶。” “来人,吩咐尹司台,秉公处置钟淑仪。” “另有,罪妃不得葬入妃陵,钟淑仪虽曾母仪天下,依旧不能例外。” “宸王妃……” 顾孟祯欲言又止。 颜瑜暗示道:“皇兄之意,本王已经遂愿。” 顾孟祯深明其意,继而宣布:“拟旨,若宸王妃愿意,朕允准她与宸王和离。” 顾念廷大惊失色。 “父皇……” 顾孟祯蹙眉训斥:“没有规矩,朕与帝瑾王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念廷不情愿地闭了嘴。 宁云溪双膝而跪,刻意与顾念廷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臣女愿与宸王和离,至此,臣女只是宁三女,不再是宸王妃。” “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顾孟祯的龙眸,深邃如潭,只浮起一分微笑,不露一丝内心。 “既如此,起驾回宫吧。” 话落,便有太监紧随高呼:“起驾回宫!” 待众人散尽, 宁云溪回到湘竹苑,坐于梳妆台前,随手打开右手边的木抽屉。 只见一支蓝玉髓银簪,与废了顾念廷的那一支银簪,毫无二致。 蓝玉髓银簪,自买来时,便是一对。 一支扔在了宸王府的火海中,另一支,被她留在了母家。 银簪来历,她记忆犹新。 “溪儿,你知晓的,国公是爵位,说破了天,不过虚职而已。” “其实你父亲囊中羞涩,府中银库也不富裕。” “这是你父亲与我,攒了几个月的银子,才买下的簪子。” “今赠予你,庆贺你的及笄之礼。” 十五岁时,穆蓉亲手将这对蓝玉髓银簪,交到她手中。 多年来,她视若瑰宝。 直到宁婉善及笄那年,他们一出手,就是一支秦紫玉金簪,堪称稀世之宝。 “你四妹妹生着病,吃了许多苦,你是阿姊,理应让着她。” 这就是宁寒望,说过最多的话。 为何身为姊姊,就不能得到父母的宠爱? 真的只是因为宁婉善身子虚弱吗? 那又为何,前世她治好了宁婉善的病,最后还是被这些所谓至亲之人,亲手葬送了一生呢? 前世苦痛,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穆蓉一声轻呼,才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溪儿。” 称呼如旧,语气却是凛若冰霜。 宁云溪依言起身,微微一礼:“母亲。” 穆蓉眼尖,只一眼,便从许多首饰中,捕捉到了那支并不显眼的蓝玉髓银簪。 “时过境迁,你依旧无法释怀么?” “蓝玉髓银簪之事,我早已解释过了。” “你及笄之时,府上确实遇到了难事。” “碰巧宁婉善及笄之时,府上银库富裕了一些。”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宁婉善的麻烦,为何要针对我的枫儿?” 宁云溪清冷一笑。 狡辩之语,谁能听不出来呢? 又有谁不会说呢? “母亲言重了,二哥哥是兄长,我怎敢针锋相对?” “湘竹苑大火,是柳氏所为。” “此事,贵妃姨母已然查明,母亲刚刚在场,怎么,没有听见吗?” “至于二哥哥为何会出现在湘竹苑,自然也是柳氏有意为之。”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柳氏的麻烦,为何要责问于我?” “难道,二哥哥是你亲生的,我并不是?” 穆蓉横眉怒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呵……” “从小到大,你如此质疑,应该不下百遍了吧?” “只因我待你较为严苛,你便心生疑虑。” “殊不知,我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意在磨练你的心智。” “没有我,何来你如今的足智多谋?” “就连你开设医馆、救死扶伤,也是我的功劳。” “唉,父母之爱子,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会懂得?” “世间儿女,皆如你这般,只要父母稍微苛责一句,便质疑自己不是亲生。” “只是其他人,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已懂事。” “唯有你,二十二岁了,还是犹有童心,不知深浅。” 宁云溪眉心微蹙,尤为严肃。 “血缘,我早就测过了。” “我本以为,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没有血缘之亲,母亲待我依旧舐犊情深。” “未曾想,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我痴痴付出,竟暖不了你一分一毫。” 穆蓉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心虚。 “血缘,你测过了?” “何时测的?如何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