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声父皇一滴泪

房车内的空间不算大，其实这里并不是合适的试戏场地。秦正这么草率，是因为他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反正这个配角，而且还都出现在回忆里，到时候滤镜一打，bg一起，演技什么的就不重要了。他看中的是林煜的外形和气质，还有就是他是个群演，便宜啊。 只要林煜肢体别太僵硬，脸上别跟糊了十斤水泥一样，秦正觉得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了。 但当林煜准备好，目光落在面前那瓶当做是毒酒的冰红茶上的时候，秦正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少年进入状态了。 林煜确实是进入状态了。 剧本中，慧闵太子仿佛圣贤，他没有任何私欲，他为父皇考虑，为弟弟妹妹们考虑，为天下黎民苍生考虑，独独不在乎自己。所以他一心除弊政，整朝纲，是名副其实的贤太子。这样的人，林煜没见过，也不理解。他的二哥也是满朝称贤，但林煜知道二哥只会做表面功夫，背地里，没少欺负林煜这些不受宠的皇子。 所以林煜没选另外两个场景，而是选了临终这场戏。怎么演贤太子，林煜还要琢磨一下，但怎么演一个即将自尽的人，林煜表示：不用演，我刚刚体验过。 林煜目光幽幽地落在面前的冰红茶上，其实他心里已经把这瓶冰红茶看做了一个不久前剌自己脖子的那把刀了。所以，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流露出了无尽的幽怨和死寂。 秦正震惊了。他接触过很多实力派演员，他自己也经常客串角色，他知道，死亡是很难表现的。因为演别的，都可以体验，但演死亡，你怎么体验？众所周知，全世界所有活人里，没有人死过。没法体验，就只能去揣测那种状态，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去描摹那种状态，用众多技巧去展现那种状态。老戏骨们，自身经历丰富，技巧娴熟，所以是能把这种濒死的状态演出来的。 但是眼前的林煜，这个还在上高三的年轻人，一个眼神，他就演出来了啊！而且秦正直觉，这里头，全是情感，没有技巧啊！ 大冬天的，房车里暖风给得很足，但秦正还是觉得凉气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上灌，他脑海里蹿出来一个完全不科学的想法：这人真死过啊？ 林煜继续调动着自己的情绪。他回想着自己当时的感受，血液从颈动脉喷涌而出，身上的所有力气被一下子抽空。服毒自尽和自刎的感受当然不一样，但直面死亡时候的无力感和恐惧感都是一样的。 秦正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他想说够了，可以了，这个角色是你的了。但他没有说出口，他被眼前这个少年的表现震撼到了。不是那种电影宣传里那种双眼瞪大，浮夸地说着“这就是老戏骨啊”的虚假震撼，秦正是已经有点害怕了，一种活人对活死人的害怕。 林煜也沉浸进去了。他突然全身剧烈颤抖起来，胸口起伏，用尽一切力气呼吸。 这是将死之时身体的本能反应，人的大脑对身体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试图再自救一波。 但林煜很快克制住了这种本能。他仿佛靠着最后的意识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父皇”林煜嘴唇翕动，吐出了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他睁着双眼，一滴泪从右眼眼角流下。 这是林煜自己对慧闵太子这个角色的理解。他认为，将慧闵太子送上绝路的，不是几个前朝余孽的污蔑，而是皇帝的不信任。 慧闵太子这样的人物，应该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之中，而他的父皇才是真实中的帝王。帝王统御天下，绝对容不下朝堂上存在第二个声音，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更不必说，慧闵太子太得人心了，朝堂上无论文臣武将，尊太子胜过尊帝王，这，如何能忍？ 皇帝或许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反，但自己的儿子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反。这一点，就已经足以令君父对太子生出疑心，继而挥出屠刀了。 慧闵太子对自己的父皇太信任，他以为自己敬爱父皇，没有二心，父皇就也会同样地爱自己。所以当他察觉到父皇已经容不下自己了的时候，他崩溃了，他失去了活下去为自己翻案的勇气。 林煜此时，却是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曾经他也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才不被父皇看重。因此他也曾拼了命地读书，以为自己学问有成了就能为父皇分忧，就能像二哥一样得到父皇的器重。可惜他最终失望了。他的父皇不仅昏庸，而且绝情。要不是逃跑前要找个顶缸的，估计自己永远都会被父皇忽视。 林煜的那一声“父皇”喊的是自己前世的亲爹，那一滴泪哭的是前世的自己，在秦正眼里却成了对慧闵太子这个角色最完美的演绎。 “卧槽！”秦正终究是用最直白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从前他一直觉得慧闵太子这个人物太单薄了，有点立不起来，但林煜这一下，瞬间为这个人物注入了灵魂。慧闵太子不再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工具，他真正成了一个“人”。无数灵感在秦正脑海里闪过，他觉得，慧闵太子这条回忆线只拍三个场景太少了，他要加戏！ “好！小林，出戏了，出戏！” 秦正还在想要怎么丰富情节，却看到林煜还在对面的座位上瘫软着，他顿时一激灵，过去一把把林煜薅了起来，在他肩膀上猛拍几下。 演员不出戏可是很危险的，严重者会导致很多精神障碍。秦正可不想自己刚找到一个天选慧闵太子，隔天就得把人送去精神病院。 林煜确实有点恍惚，主要对于他来说，前世拔刀自刎还只是一个小时前的事情，所以当他去回忆那种感受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所谓的新世界新身份是不是幻想。可他还没仔细怀疑人生，就感觉两边肩膀像被人卸了一样。他瞬间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