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一次，秦云何到底没让陈二和范峥马上就回去。他每日要按时上早衙，便让柱子带他们四处转转，待他休沐。 秦母一心将媳妇孙子照顾好，每天就是变着花样的给媳妇做各种补身体好下奶的吃食。 这天，秦云何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刘典史拿着一份文状忧心忡忡进来了。 秦云何甚少见他这个表情，不禁好奇：“刘典史，怎么了？” “大人，府衙发来一份告诉，是一个妇人诉养子忤逆不孝。” 朝廷以孝治天下，涉及不孝便是大罪，何况忤逆。 秦云何按下震惊：“哪个县的？” “是……”刘典史有些为难：“是巽林县的。” 不孝属十恶，重罪。 知县治下出现忤逆不孝，搞不好知县也要受牵连。 刘典史知道秦云何跟巽林县知县关系莫逆。 秦云何沉默了一瞬，继续道：“知府大人可审过了？” “知府大人没有审过，直接发过来的。” 秦云何听到这里倒是放下心来。 若是真的是忤逆不孝这样的重罪，知府大人怎么也不可能不问直接发到厅衙。 “我先看看状子。” “…杨氏，巽林县人氏，诉养子举人高重忤逆不孝。” 举人…… 秦云何皱眉。 不说有功名就一定品行高洁，但是求取功名者多是有仕途之心。既有仕途之心，自然注重名声，不说多孝顺，起码也不能让人挑出大错。 “…高重五岁，民妇嫁与其父高然为妻。自此悉心抚育，衣食粥米无不尽心，至今二十余载。 如今民妇年近花甲，垂老病残，亟待反哺之恩。奈何高重身为举人，头戴功名却不思赡养，纵妻慢待。民妇待其休妻另娶，其坚词不肯，言语不敬…… 巽林知县林述，以其举人身份，偏袒维护，置老妇凄苦于不顾。老妇如今茶饭难进，心如死灰，但求大老爷为民做主。” 这状纸写得凄苦惨淡，骇人听闻。 要不是秦云何知道林召棠的为人，几乎就要信了这老妇的话。 “传那老妇入二堂问话。” 这事儿事关举人，不适合大堂公审，秦云何准备先问问看杨氏怎么说。 很快杨氏被带到二堂。 杨氏一进来就跪下磕头：“大人替老妇做主，老妇活不了啦，呜呜呜……” 秦云何打量那杨氏，六十上下年纪，头发斑白略有些蓬乱，除此之外周身衣物整洁，全看不出一丝一毫被虐待的迹象。 “杨氏，养子如何忤逆不孝，你再备述一遍。” 杨氏冷静下来，开始讲述。 “大人，民妇杨氏，从高重这么高，”杨氏伸手比了一下继续道：“就开始养他。一把屎一把尿，不求他多孝顺，只要他养我残生。 谁知道，他如今三十有二，头顶功名，却因民妇不是他的生母，他爹也早已过世，就对我轻忽慢待。我想唤他媳妇来伺候，他媳妇恍若未闻，还时不时出言讥讽……” 说到这里，杨氏激愤拍地：“民妇我好歹养他几十年啊，不求他怎么孝顺啊，怎么也不能纵容媳妇欺负老娘吧？民妇也不是不讲理，可单说这不顺父母一条，那媳妇不该被休吗？谁知他不光不听从，还就此对我不管不顾，任我病饿冻馁，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 杨氏大力拍地，恸哭出声：“养了几十年啊，养条狗都会摇尾巴。谁料想道，老妇我老了老了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啊……呜呜呜民妇活不了了……” 秦云何正耐心听杨氏讲述，突然听到一侧有一声不大的抽泣声。 秦云何诧异，轻轻侧头，只见通往内堂的门边秦母正扒着门柱探头看着这边，似乎被杨氏的话触动，眼圈有点红。 另一边陈二也正又震惊又好奇的看着这边。 唉—— 秦云何心里叹口气，光想着不要让百姓围观了，没心思被自己娘跟陈二给围观了。 杨氏继续陈述：“求大人给民妇做主啊……他爹就怕他不肯给我养老，还特意留了遗嘱，让他务必给民妇养老送终。可他身为举人，不但不念民妇养育之恩，竟然连亲父遗命都枉顾，任民妇冻饿无依。” 待杨氏讲述完毕，秦云何思索半晌，问道：“你与养子的关系一向不好，还是最近才不好的？” 杨氏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先夫在时，高重待我尚好。谁知先夫一去，高重立马变了副面孔。” “那如今你所求为何？忤逆不孝，或杖责或绞杀，你看吧。” “大人，民妇养他二十几年，拿他当亲子一般，怎么忍心让他受刑呢。” 秦云何皱眉，看看状纸，也没写要求什么，于是道：“那你此告为何？” “回大人，民妇只要他休妻另娶，日后勤加侍奉即可，除此别无所求。” 为了让儿子休妻就送儿子忤逆，怎么说呢，这杨氏也是够狠的。 “杨氏，你既然不忍高重受罚，那想来对其确有慈心。那这样，待本官将高重请来，且听听他怎么说，如何。” “民妇遵命，多谢大人。” 杨氏退下去，秦云何也起身回书房。 晚上散衙后，趁着吃饭的时候，秦母好奇问起这个案子：“……最后怎么判的啊？” “还没有判，还得找杨氏的养子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她告儿子忤逆却只要儿子休妻，这事儿太不正常了。” 秦母急道：“怎么不正常？当父母的心，自然是不忍心自己孩子受苦。又不能把自己儿子怎么样，只能盼着儿子休了悍妇，换个贤惠的媳妇。” “娘，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她说的也只是对她有利的，具体怎么回事还得问过问过被告。这也不是小事儿了，哪能单听一面之词。” 秦母自己做娘的，今天听了杨氏讲得凄惨不禁戚戚然。见儿子还不肯就判了，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陈二看出来，宽慰道：“秦大娘，你就等阿问审吧。阿问肯定会判得公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