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小风并无未卜先知之术,他之所以这样询问柳师,纯粹是因为他觉得此时少女玲儿意识空间内的那名灰袍中年男子,与这位柳师有几分神似。 可是那人由于运功被人打断,自己身负重伤,此时看向红衣少女的眼眸中,杀意也是不加掩饰。这看起来十分合理,可是小风却实在想不到那人有什么理由放过红衣少女,甚至转变杀意为善意。 因为他知道少女玲儿就是当年的红衣少女,所以她并未身死,逆推之下一切看似合理,但却有可能造成她身死的因素,皆是那异种气劲篡改之处。 “玲儿七岁那年,因练功走火,我遍寻无法,所以那天下着大雪我” 柳师的开口并非偶然,而他要说的话远不止一句那般简单,而是自言自语的讲起了一个故事。奈何他回忆的十分认真,小风却并不感兴趣,不过他知道对方在讲故事时,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因此将更多的心神投入到了控制识能之中。 而柳师此时背对小风,自顾自的讲述当年之事 信息已得,小风此时已经确定,少女玲儿意识空间之内的灰袍中年男子,极有可能便是那道异种气劲的载体。也就是说当下自己所看到的,与当年确切发生之事有所不同。 但让小风不解的是,既然这道异种气劲能篡改对方的记忆,为何此时不一掌拍死红衣少女,却要安排这些情节。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异种气劲存在某种限制,比如必须在对方察觉不到记忆有变,而自己身在幻境之中的前提下,进行施为。 二则是,它在等待某种时机,比如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此时不过是想要引自己率先出手,而眼前依附在灰袍中年男子身上的,未必便是全部的异种气劲,若自己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便会化暗为明,陷入被动境地。 只是小风有这种考量,并不是因为他不敌异种气劲,而是因为出于对红衣少女的保护。他必须用出与异种气劲实力相当的识能,在战胜对方之后,由对方构建的意识空间便会破碎,所余下的识能必须在红衣少女能够承受并化消的范围之内。 否则其自我意识一旦苏醒,便会与这一道识能交战,若是她不敌,便会再度陷入沉睡,只是那时她体内已没了异种气劲,而自己又不会控制于她,到时她只能是变作一个白痴。 静观其变,小风做下决定,他要等对方先出手,而在时间的筹码之上,自己明显更占优势。因为对方应该已经意识到它自己后继无缘,每一次场景的转换,都是一次与红衣少女本体意识的交战,它耗不起,同样也输不起。 “你想要杀我?” 就在这时,意识空间内的红衣少女,忽然轻声开口,看向灰袍中年男子之时,眼中没有半点惧色。反倒是后者被对方一语道破心思,此刻为之一愣,半息过后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于是点头承认道: “你们从天而降,坏了我的好事,另外一人如今已经死无葬身之地,而你不过是运气稍好一些,现在虽无性命之忧,但等一下就不好说了。” 红衣少女从高空坠下,虽有参天大树缓冲下坠之力,如今双腿不至于像被一掌拍飞,最后惨死的黑衣人那般凄惨,但也落得个骨折的下场,如今动弹不得。 此时她看向中年男子,眼中却出现了一抹茫然空洞之色,仿佛对方的话对方当下的话让她感觉有些熟悉,但又绝不可能熟悉,所以她一时间有些迟疑。 然而在中年男子眼中,对方的迟疑却是对他的大不敬,此刻面上尽是怒容,无奈他方才击出的一掌,已经让他受了真气反噬之伤,倘若自己此刻再强行出手,那很有可能便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中年男子并没有失去理智,但他却在用自己的理智,让事实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在他看来红衣少女根本就是算准了自己不能出手,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这让他更为愤怒。 而与此同时,滔滔不绝,回忆当年之事的柳师,终于说到了一句关键,小风虽然没有用心去听,但对方说到这句关键之时,他还是听得十分清晰。 “这丫头命不该绝,而我与她也是有缘,那日我本欲上山拜访一位故人,奈何山路之上似是有人布下大阵拦路。我担心故人出事,所以便绕去了山顶断崖之下,打算以轻功登顶,从他们绝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却未曾想到,我刚刚运使轻功行了数丈,这丫头便从天而降,若非我当年刚刚突破多年桎梏,体力与功法正是全盛时期,只怕当真无法接下那丫头,也算她命不该绝。 我们师徒再会,那丫头” 听到这里,小风再度将注意力放回了意识空间之内,因为这段关键的言语,已经足够让他印证之前猜想,至于他与少女玲儿之间的师徒情深,小风却不必再听。 得到了关于当年之事的信息,小风已然确定意识空间内的灰袍中年人,多半便是当年的柳师,而少女玲儿的记忆,也果然被那异种气劲篡改。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既然异种气劲缔造的意识空间,是以少女玲儿的记忆为基础,那么其中人物的性格也应是从她记忆之中读取的才是。可为何这灰袍中年人的性格,与如今的柳师天差地别,判若两人,这一点的确是一个谜团。 “你也想杀我?” 就在这时,红衣少女忽然轻声呢喃,却似是在自言自语,不知在和谁说话。灰袍中年男子见状一愣,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此地还有旁人,立时收敛心神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蹊跷之处。 黑袍小风闻声,则是眉头微微一皱,心中若有所思。 而红衣少女此时面上的神色淡然,方才高空坠下,生死之间,仿佛让她看清了许多事,也想通了许多事。此时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之前山顶发生的一幕幕,此刻似是被她压在心底,却更似新生。 可下一刻,红衣少女却再度呢喃开口,在别人看来便宛如着魔了一般,可灰袍中年男子与小风闻声之间,心中却皆有反应。 “还是说,你们根本是同一个人,想用这种办法对我出手?” 话音方落,红衣少女忽然强忍剧痛站起身来,额头之上尽是汗水,此刻遥遥看向灰袍中年男子,周身的气息却与之前大为不同。小风此时只是以一缕识能灌入对方体内,并非真身在此,所以无法施展识能探测,但因为识能久久在身,让他对气息十分敏感。 此时他虽看不出少女具体的修为,但她似乎与之前坠崖之时已是云泥之别,而这种改变不仅仅是武功内力,更是心性。此时此刻,灰袍中年男子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而小风心中则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你意识到这是幻境了?” 小风心念一转,意识已经通过识能朝着红衣少女传递了过去,只是他却并不确定对方能否听到。半息过后,对方的反应说明了问题,对方果然听不到自己的传音。 只是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小风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也许当下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这红衣少女自己便能解决掉眼前的麻烦。而下一刻,灰袍中年男子忽然出声,尽扫心中一瞬疑虑,开口道: “胡言乱语救不了你的性命,你以为我此刻有伤在身,便无法奈何你了?笑话!” 灰袍中年男子话音方落,周身气息一阵鼓荡,比起此刻周身气息暴涨的红衣少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面对眼前忽然气息暴涨的中年男子,红衣少女只是口中冷哼一声,随即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对方色变的话道: “我知道你是关键,我若杀了你无非只有两种结果,一是立刻破境而出,再杀你一次。二则是落入下一重陷阱,重新变回一个操线木偶。”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不再言语,似是懒得理会对方的胡言乱语,更似是被说中心事,觉得已无需遮掩保留。而少女的话说到此处,小风若再不明白便说不通道理。 他知道红衣少女此刻的确是意识到了记忆有变,而他更加知道,对方只怕也习有神算心经之类的功法,否则即便她自我意识苏醒,也不会在这时拥有一战之力。 何况她若是一开始就能施展这种手段,那异种气劲也无法构建整个意识空间,便没有后续这些事了。所以少女玲儿,极有可能是临阵突破,心有感悟。 而下一刻,红衣少女再度开口: “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因为我的命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但今天,你让我想起了那些不愿想起的事,甚至让那些事变得更为糟糕,你将我逼上了绝路,也逼得我不得不与你赌上一次,这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红衣少女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与之前无论哪一个时候,心性之上皆都判若两人,像极了一个在生死之间徘徊,最终有所感悟突破的修行者,一点也不像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 而其话音落定,身形忽然一动,此刻朝着端坐在树冠正中央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过去。她此刻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但此刻她的身体却也的确身负重伤,因此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只是双腿如何剧痛,都比不得她心中对眼前之人的怒意,甚至在这一刻对眼前之人的怒意,更甚那个对自己见死不救的黝黑少年。而她更恨的,却是对方利用这段自己心中最不愿回首之事,将自己困在了此地,既然他唤起了自己的心魔,那如今就给他心魔。 十丈、七丈、十步少女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中年男子越来越近,而后者眼神逐渐凝重,最后化作警惕,可他始终没有出手,像是在忌惮什么一般。 只是时间并不等人,红衣少女已至他身前三步,此刻抬掌之间,手中内息涌动,竟是不惜重伤之身内劲反噬,也要全力出手取中年男子性命。这一掌若直接落在对方百会穴上,对方若无特殊功法在身,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蓝级绝顶,也会重伤濒死。 然而就在这时,意识空间之内忽然响起一阵嗡鸣之声,随即小风视线之中,大树之下,一道人影忽然如鬼魅一般忽隐忽现。随着空间内不断震荡,那道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而少女的一掌此时定格在空中,不得寸进。 再下一刻,那道人影忽然一闪而来,已经出现在中年男子原本所在的位置,而中年男子此刻已在红衣少女十丈开外,神色呆滞,眼神空洞。 来人眼神淡漠,看向红衣少女宛如在看一名死人,口中缓缓出声,苍老的声音却只有不断重复的一句: “罢了罢了” 正是之前山顶洞穴之中,那名最强的白发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