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下里寂静。 隔着两道门,何思为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 但是有一句她却是听清了。 “你让我儿子顶着父亲是别人的名头不行。” 骤然响起的声音,又骤然安静下去。 之后,连细碎的说话声都没有了。 何思为快速的回到床上,刚将被子扯到身上,就听到自己卧室的房门被推开。 几秒钟,门又被拉上。 她才睁开眼。 黑暗里,一双眸子深邃满是心事。 她该庆幸继母只是图钱,若不然男人引到家中,坏她清誉都可以做到。 她料到那个男人听到风声会来找林家秀,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敢夜里跑到家中。 父亲是医生,平日里在医院值班的时候多,只怕姓林的男人,已经不知道来过家里多少回了。 这一晚,何思为没有再去偷听,也没有了睡意,待天快亮时才听到有人离开。 30号,她是中午的火车。 何思为起来后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用绳子捆绑好,看着只有床和柜子的屋子,心生悲凉。 爸爸走了,她也要离开家了。 “姐姐。”何枫抱着何思为的腿,仰着头,“姐姐,你要走了吗?” 何思为蹲下身子,揉揉弟弟肉嘟嘟的脸,“小枫听话,等你上初中姐姐就来接你,咱们约好了是不是?” 何枫用力点头,“姐,我等你来接我。” “姐姐交代你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有人欺负我我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何思为笑了,“聪明。” 林家秀推开门,喊两人吃早饭,她眼圈发黑,看到儿子和继女亲密,神色淡淡的。 王书梅身边也放了两个大提包,这几天上班她已经往职工寝室倒腾了两次,如今也只剩下些生活用品和被褥。 “我和小枫是晚上火车,一会儿直接去你书梅姐寝室待着,小枫小,我肚子里又怀一个,就不送你去车站了。”马上就要分开,林家秀也懒得再装贤惠,面上过得去就行,“滕凤琴和你去一个地方,应该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你们一起走我也能放心。” 都是面上的事,何思为敷衍的应了声。 麻花还是昨天她买的,吃了一根也就饱了。 至于路上在火车上吃的东西,何思为打算在火车站买点茶叶蛋和面包带着。 要坐三天火车,还要坐卡车,虽然七月底,可是北大荒那边一早一晚已经冷了,要吃热乎的东西才行。 八点多,滕凤琴就提着包裹过来了,她一手一个大提包,背后背着被褥。 相比之下,何思为少一个包裹,但是重量很大。 何思为将被褥背在身后,蹲下身子,将放在凳子上的提包扛到肩上。 提包又大又重,何思为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子。 之后,何思为留给家属院里的人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扛着一个能把她整个人都遮挡没的大提包,一步三晃的走了。 火车站里送行的人很多,何思为一路扛着大提包是笨重,可因为人多,被挤着走,反而自己省力了些。 等上火车时更不用愁,遇到几个同学也是下乡的,直接帮何思为他们把包提到了座位。 聂兆有和段春荣与何思为是一届的,却不同班。 但是何思为长相娇柔,性子软,学校里的人都认识她。 私下里也有人把她喊成校花的。 他们都有座,但是火车上的人很多,眼看着过道都挤满了人。 聂兆有做事沉稳,“人这么多,晚上去打水不容易,你们有需要热水的吗?我一起帮你们打回来。” 何思为没客气,从被褥里把自己带的暖水瓶掏出来,“聂同学,麻烦你帮我打一暖瓶热水。” 滕凤琴起身将随身带的杯子掏出来,“过道人多,暖水瓶又装热水,万一烫到人不好,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的体贴让聂兆有又多看她一眼。 相比之下,何思为就不懂事多了。 何思为垂着眼帘只当没看到。 聂兆有身材高大魁梧,就连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稳稳的底劲,为人稳重,看着又是个值得依赖的人。 至于一旁坐在旁边看书的段春荣,就差了些,他偏瘦,瘦的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的能看清纹路。 感觉到何思为在看他,段春荣抬起头。 他两眉紧皱,面带烦躁。 何思为礼貌的点点头,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火车上有座位的人都已经坐满,其中有人看到这边空两个座位还过来询问过,何思为看着窗外,听着段春荣声音沙哑一遍遍打发过来询问的人。 聂兆有和滕凤琴快开车时才回来,两人衣服有些乱,额头也带着汗。 “车上人太多,差点没挤回来。”聂兆有笑着在段春荣身边坐下,看到他色难看,关心的问,“还难受?吃药了吗?” 对面刚坐下来的滕凤琴听了,往段春荣脸上看去。 “身子哪不舒服?” 聂兆有代他开口,“嗓子疼、还失眠,应该是上火了。” 滕凤琴坐好后说道,“上火也不是小事,很多病都是上火来的,你张开嘴我看看你舌胎。” 段春荣听话的张开嘴,滕凤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他就伸出来。 “舌质红,扁桃腺有脓点,局部红肿,你这是扁桃腺炎,可不是上火。” 段春荣本人没怎么样,聂兆有反而更担心。 “那怎么办?现在在火车上,再快也得三天下火车才能买到药。” 滕凤琴让他别急,侧头问靠窗坐的何思为,“思为,你带清降丸了吗?” 何思为点头,“带是带了,不过段同学吃了应该没有用。” 前世,滕凤琴就是这样,靠着会点诊病给别人看病,而出药的时候,就会把问题推到她身上。 滕凤琴凭借一张嘴让人感恩戴德,她却失财出力没得到一句话好。 “思为,段同学还是初期,清降丸四丸药就够用了。” 滕凤琴这么说,却让人误会何思为舍不得药了。 何思为蹙眉。 “滕同志,不用了,我挺一挺就过去了。” 何思为冷漠的看向段春荣,“段同学也觉得我舍不得拿药给你吗?” 聂兆有解释,“何思为,你误会了,段春荣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什么意思?” 段春荣怒视,“你不愿给药,我自己不要还不行吗?” “好了好了,都是因为我多嘴,你们三个是同学,别因为这点小事伤感情。” 几个人闹的不快,已经得左右坐着的人侧目。 有人知道始末,也不赞同的看着何思为。 “这位同志,你们既然是同学,你身上有药又舍不得拿出来,怎么没有助人为乐的公德心呢。” “现在的小姑娘自私着呢。” “长的挺好看的小姑娘,没想到人美心坏。” 滕凤琴起身,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说了。 “大家误会了,思为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是药在行李里,火车上人又多不方便拿出来。” 这哪是解释,应该是坐实了何思为自私小气。 “同志,你就不要帮她找借口,刚刚我们都看着呢。” “你是好心,那也得看看人家领不领情啊。” 面对四周看过来的不善目光,何思为面不改色,她仍旧淡淡的看着段春荣。 “段同学,我不给你拿药,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扁桃腺炎,吃清降丸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