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房居住的院落名叫临风居,颜沐筠年轻,比顾老夫人和一众妯娌跑的快,她赶回临风居时,顾云庭刚被抬进正屋卧房。 卧房里,下人们进进出出,顾云庭闭眸平躺在床榻上,面色蜡黄衣衫破烂,衣摆处可见大片血迹。 府医还未赶来,颜沐筠压下心头的惊慌,从上到下先粗略检查了顾云庭的伤处,见无致命外伤才安下心诊脉。 小片刻后,确认顾云庭脉搏略薄弱但并不空虚,生命体征很平稳,颜沐筠悬着的心放下,又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伤情。 检查到左腿小腿骨时,顾云庭发出一声闷哼,睁开了眼。 颜沐筠只是抬眸瞧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忍着些,我摸一下骨伤位置,一会儿便好了。” “无碍,一点小伤而已,你放心大胆的医治。”顾云庭挤出一抹笑。 颜沐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腿都断成两截了,还笑得出来。” 顾云庭左腿小腿骨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态,骨折无疑了,骨头断裂的位置和程度还需细细查验。 顾云庭面色很是平静,“断了也不要紧,能长好的。” 表情能遮掩,绵密的冷汗却骗不了人,他这番强装的云淡风轻模样,颜沐筠反倒更心疼几分。 可哪怕心疼的要命,颜沐筠嘴上也说不出好话,“你倒会自己个儿安慰自己,你这腿长不好了,等着以后做瘸子吧!” 颜沐筠刚确诊了顾云庭的伤腿状况,外头传来了喧闹声。 不大会儿,顾老夫人便被婢女婆子扶着进来,满脸担忧询问,“九郎如何了?怎会好端端的伤着?” 恰好府医此时也赶来了,顾老夫人急声吩咐府医,“赶紧替九郎仔细瞧瞧,都伤到哪了?伤的可严重。” 不愿耽搁救治时间,颜沐筠出声阻止,“我已替夫君检查过,他身上的几处外伤并不甚严重,只左腿骨断了,需及时接骨医治。” “老九媳妇莫要胡闹,赶紧起开让府医为九郎医治。”顾老夫人的语气很是不耐。 在顾老夫人看来,颜沐筠只是懂些浅显的医理,离治病救人还差的远。 颜沐筠没有与老太太掰扯是非的心思,“母亲出去候着吧,莫要杵在此处耽误夫君治伤。” 顾老夫人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颜沐筠是在与她说话,不但未用敬语,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因有意与老九修补关系,故而平日里她对老九媳妇放纵了些,未曾想竟将人惯到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来人,将九夫人带出去。”顾老夫人怒声道。 老定北侯年轻时常年在外打仗,老了又瘫在了床榻上不能理事。 多年来,定北侯府的内外事务全由顾老夫人一人打理,她专权强势惯了,哪能忍受当众被小辈下面子。 颜沐筠身为医者,一遇上治病救人的紧急情况便失了耐心,见老太太又犯了专权不讲理的毛病,也怒了,“都出去,九爷的伤情若被耽搁了,你们谁都别想逃脱责任。” 上前欲带她出去的婆子并未停下动作,显然只听顾老夫人的吩咐。 颜沐筠只两个陪嫁婢女能指使,若强硬与顾老夫人对上,只有吃亏被虐的份儿。 眼看着两个粗壮婆子要抓上自己的胳膊,颜沐筠气怒之下一脚踹了过去,转头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剪刀,“都滚开,我看今日谁敢动我。” 威胁住下人后,她看向顾老夫人,“九爷虽不是老太太您亲生的,可也喊了您老二十多年的母亲,老太太非要在九爷重伤之际逞您的当家人威风吗?” 顾老夫人被她这番言论气到浑身哆嗦,“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不尊不敬长辈,犯了七出之罪是要被休出府去的。” 颜沐筠丝毫不怵,“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我要替九爷治伤了,烦请老夫人出去。至于要休不休的,等九爷治好了伤再说吧!” ‘咚’的一声,顾老夫人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夺了九夫人的剪刀,将人押下去。”这是完全不顾颜沐筠的死活了。 眼见着外头又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床榻上的顾云庭睁开眼,“母亲何苦要动这般大的肝火?” 顾老夫人这才意识到顾云庭是醒着的,醒着却纵容媳妇出言忤逆她,一时间心头的怒火更盛了。 也顾不得人是重伤患,顾老夫人怒声指责道:“你媳妇阻拦府医为你医治,出言顶撞婆母,我将人带出去管教。后院的事,老九你身为男子,便不要插手了,好生治伤要紧。” “母亲先出去吧,待沐筠替儿子医好伤,母亲再行使婆母的权利、不迟。” 顾云庭的语气淡淡,顾老夫人却听得心口发凉,满腔的火气顷刻间化作了泡影。 九子的态度很明了,哪怕颜沐筠对她不敬,也依旧是无底线的偏向自家媳妇。 此事放在普通官宦府里,做长辈的能将目无尊卑的夫妻二人一并处置了,可定北侯府不行。 定北侯是武将世家,老定北侯去了,儿子辈只剩下一个顾云庭,且孙子辈也没一个出挑的男丁。 顾老夫人比谁都清楚,能顶起定北侯府门户的只有顾云庭,夫妻二人,她处置不得。 “好,听老九的,先医伤。”顾老夫人说罢,转身颓然退了出去。 内间卧房与外间只隔着一道棉门帘,里头的对话,守在外间的几房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见顾老夫人出来,三房林氏不忿道:“老九两口子也太没规矩了,婆母您消消气,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为这么点事不值当!” 二房田氏则一言未发,只满目心疼的望着顾老夫人,上前代替婢女婆子搀扶住老太太,扶人在太师椅上坐下。 其她几房夫人也是端茶倒水的殷勤伺候顾老夫人,一个比一个孝顺知事。 顾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几个儿媳妇跟她卖乖讨好,暗戳戳对付九房,无非觉得自家膝下有男丁,想争一争这侯府的爵位。 可定北侯的爵位哪是光有男丁便能守住的,靠的是战场上实打实的本事,没有了军功和军权,侯府迟早得没落。 她明知老九媳妇被其它几房算计,而选择置之不理,并不是有意打压九房,是因定北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必须能自己立得起来。 连几房妯娌都对付不了,将来怎可能料理好整个侯府? 若颜家的庶女始终做不好当家妇,她就算得罪老九,也得在入土前将侯府的未来当家妇给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