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次次拦?”颜沐禧的语气凉凉的,“我与云娟非亲非故,拦她这一次是因为扯皮到了我头上。等议亲之事过去,她死多少回都与我无关。” 银夏端着温水进来,叹息道:“话说回来,这个云娟也是个可怜人。” 颜沐禧表情淡漠没有丝毫动容,“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如今云娟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还无法醒悟,死多少回都不值得同情。” 自打年前云家上门相看,颜沐禧便派了人去云成鹤的老家打听,想着万一亲事谋不成,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嫁到云家去。 昨晚打听的人回来了,调查到的信息与她预想中的大差不差。 云成鹤五岁丧父,好在云父为妻儿留了笔抚恤金,足够支撑云成鹤长大成人。 年纪轻轻守了寡的云胡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供云成鹤读书。 云成鹤也争气,十六岁便考中了秀才,本该是前途无量的意气风发少年郎,考中秀才没多久的云成鹤竟生了场重病。 云胡氏几乎花光了家中积蓄,也没能将儿子的病治好。 病急乱投医,云胡氏听走街串巷的大仙儿说唯有冲喜,儿子的病方能好。 于是云胡氏拿着手里仅剩的最后二两银子,从人牙子手里将又哑又傻的云娟买到了云家。 巧的是,云娟到了云家后,云成鹤的病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云娟本是富户家的小姐,因家逢突变落入了牙行,怕被卖入烟花地才装傻装哑。 云娟不仅不是傻子哑巴,还认字做得一手好绣活。 本就是被买来冲喜的,朝夕相处下云娟对云成鹤动了真情,而云家因云成鹤的病花光了积蓄,她便做绣活供养云成鹤继续念书。 在云娟几近熬坏眼、磨破手指前,云成鹤考中了举人,后又得颜父栽培中了二甲进士。 云成鹤考中进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云娟消了奴籍。 云娟感念云家恩情,更加努力的赚银子持家,梦想着云成鹤能早日入仕给她一个身份。 可等了两年,云娟没能成为云成鹤真正的妻子,反而要被逼着嫁出去。 她把一切怨念都安到了颜沐禧身上,认为只要颜沐禧点了头,她便能继续留在云成鹤的身边,哪怕从妻变妾也不会有怨言。 却从未想过,云成鹤入仕两年已是二十好几的年岁,要想给她名分早给了,哪还用等到今天? 从云成鹤考中进士,不,确切的说从云成鹤考中举人开始,便不可能迎娶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云娟为妻。 或许云成鹤对云娟有几分感情,但这几分感情跟仕途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阿娘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头,颜沐禧最不信的便是男人的感情和真心。 她坚定的认为,云成鹤哪怕不娶她,也断然不会娶云娟,未来的云夫人只会是某位能助力云成鹤仕途高升的贵女。 云娟没有富可敌国的母家做靠山,自身不醒悟的话,最后的下场定然是被吃干抹净后凄惨落幕。 人不自救,谁也救不了,他人也没有义务去救不相干之人。 吃过早食,雅清苑的大丫鬟兰霜来了蔓薇苑,说是苏语茉过府探望颜沐清,请颜沐禧过去陪着说说话。 雅清苑的卧房里,颜沐清靠在外间的矮榻上,人虽清瘦不少,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苏语茉嘘寒问暖一番,说起了苏家三叔留职任上之事。 “……这眼瞧着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到了说亲的年岁,等开了春,三婶会送四妹妹和五妹妹回洛都,到时沐清你可一定要去苏府多住些时日。” 想到三舅舅已外放九年,颜沐清禁不住叹息,“唉!三舅舅这一留任又是三年,外祖父、外祖母年岁都这般大了,还有多少个三年可团聚?” “树大了招风是常态,大伯、父亲和姑父都已在洛都城任了要职,总不能让三叔罢官降职回来吧?”苏语茉无奈道。 树大招风?颜沐清大脑像被敲了一记重锤。 她一直以为,父亲能破格升任吏部尚书是苏家相助,而苏家因她太子妃的身份,才会成为夺嫡之争下的牺牲品。 外祖连亲生儿子的仕途都谨慎行之,怎可能破例助女婿争夺尚书之位,又怎会搭上全族性命参与到夺嫡之争? 可前世的父亲确实在半年后坐上了尚书之位,不是苏家,难不成是太子所助? 也不对,太子品性磊落,向来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尘,定不会使手段助未来岳丈夺位。 如今勋爵世家当道,在朝堂没有足够的依仗,任凭多大的才能本事都是枉然。 那父亲是如何从花家手里争夺到了一部之首的位置? 思索琢磨间,颜沐禧和颜沐筠主仆前后脚走了进来。 看到颜沐禧,颜沐清突然想起,前世上元节前后,二妹妹与钱家表哥开始了议亲。 当时她不了解父亲的为人,也从未细想父亲为何会点头同意二妹妹与钱家表哥的婚事。 如今想来,一切从利益出发的父亲为何会同意自家嫡女嫁给商户子,为什么呢! 相互见了礼,颜沐禧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苏姐姐过府看大姐姐,大姐姐这心情一舒畅,身体定也要跟着大好了!” 苏语茉笑嗔道:“我又不是神丹妙药,二表妹可不许给我扣高帽,本就个头儿高,再扣该更高喽!” 颜沐禧嬉笑着打趣,“不怕不怕,苏姐姐再高,未来姐夫也稀罕的紧。” 苏语茉已许了人家,是自小相识的曹御史嫡子,明年初便要出嫁。 “哎呀呀,你个小妮子怎说话没把门呢!”苏语茉红着脸做势要打她。 颜沐禧笑嘻嘻躲过,“不说不说了,苏姐姐放过我吧!”顿了下又道:“苏姐姐不论是高还是矮,姐夫都喜欢的紧。” “哎呀!不理你了!”苏语茉拿帕子遮住羞红的脸,鲜红欲滴的耳朵却遮不住。 一屋子的人都笑得花枝乱颤,连心情阴郁了多日的颜沐清也笑得开怀。 笑着笑着,颜沐清的眼睛不再聚焦,透过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看到了一场杀戮。 凶残的土匪裹着沙尘奔涌而来,见人便砍,鲜血喷涌,一个个鲜红的生命倒下,马儿受惊拖着马车四处逃窜。 车窗打开,二妹妹探出身体惊慌求助,嘶喊声被淹没在了滚滚沙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