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帝江

江晨并没有很绅士地接过自己的单肩包，反而一脸的受之泰然。在他看来，救宁诗雅一命，现在就权当是收取报酬好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两人自从落座后，就压根没有任何的交流，气氛显得十分诡异，一直到大巴开动，二人还是各顾各的沉默，仿佛要证明清白一般。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早已被天海府的繁华景象所吸引，已然放弃了关注两个似乎没有共同语言的绯闻情侣。 宁诗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决定一般，缓缓吐出。 她并没有偏头去看江晨，只是看着江晨的单肩包，似是自言自语道：“谢谢你的竹签。” 江晨并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出了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宁诗雅说了什么。 江晨第一次对他的人生充满了迷茫！ 从他记事起，他就身在异国他乡，没有任何天龙国的记忆。那时候的他，没有童真，没有快乐，没有自由，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梦魇。 他从小与一群同龄人生活在一起，每天高负荷地训练生存之道。 他们既是伙伴，也是仇敌，为了一点可怜的资源，训练场里永远上演着血腥的杀戮。 每一天，身边的伙伴都会有人死去，然后又补充进来新的血液，江晨就在这种噩梦般的循环中度过了他的十岁生日。 后来，江晨被一对来自金雀花王朝的中年夫妇给领养，他原以为他将彻底告别过去，却不曾想这不过是另一个梦魇的开始。 他只在金雀花王朝过了半年平静的生活，便被养父母重新带回了组织，转而被送到了名为“杀手之门”的试炼地中。 这个号称全世界最黑暗的杀手试炼地，没有规则，没有信仰，如果有，规则便是不择手段，信仰便是唯我至上！ 这是一个证明杀手价值的囚笼，而走出这个囚笼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杀手之门！走过杀手之门，便走出了这片试炼地，走不出，那就只能永远待在里面，直到死亡。 江晨在里面待了整整六年，在这六年里，他杀死过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子，也杀死过滞留在里面的老一辈杀手。 杀手不比屠夫，他杀的杀手不多，却每一个都费尽心机，他游走在死亡线边缘收割着一个个人头，在麻木中不知不觉走过了杀手之门。 每一个走过杀手之门的杀手都会获得杀手之门的认可，被赐下一个相伴终身的代号。而他的代号，便是——帝江。 江晨正式加入组织三年，执行的任务完成得效率而超额，帝江的名头越来越大，然而他对组织的忌惮却越来越大。 他甚至不知道组织的真实名字，他只知道他所见到的冰山一角便有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能量。 他只知道很多比他更强的存在也战战兢兢地在组织服务，没有人反抗，甚至没有人叛逃。 仿佛无形之中便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无形之中便有一双大手，一直在紧紧地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他从小到大，从不曾追求过金钱，美色，权势，乃至自由。 或者说，所有在组织的黑暗笼罩下的人，已经习惯了黑暗，从不曾追求过光明。 每一个人，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活下去，这也正是他们存在在组织的唯一意义。 哪怕是现在，江晨机缘巧合之下从组织的眼线中消失，却也从没有重获新生的感觉。 因为江晨发现，他到底还是与常人不同，他终究还是属于黑暗的，即便是他装得再像普通人。 然而，从他决定脱离组织的那天起，哪怕再不像，他却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江晨已经厌倦了组织里极度压抑的气氛，他不愿意再待上一分一秒，因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组织。 或许，组织里的人，不是从不曾渴望自由，从不曾追求自由，而是欠缺一个时机。在组织的黑幕下，每一个人都只能将想法深埋心中。 江晨有幸，他做到了，至少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成功地脱离了组织的视线。然而，他也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没有原始丛林赤裸裸的杀戮法则，没有黑暗组织沉甸甸的压抑气氛，江晨不再为活下去而提心吊胆。 在西洲，他的目标很明确，回东洲去，回天龙国去，但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却发现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对这片土地太陌生了！ “我回来究竟要干什么？” 江晨看着窗外，像是梦呓般：“我回来，到底，对不对呢？” 宁诗雅看着江晨，感觉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上一些的大男孩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眼角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他的话，就像是迟暮之年的老人对自己的一生发出无奈的感慨，无声无息间触动了她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晨的耳边传来一阵香风，吹得他耳朵有些酥麻。 他偏过头去，却见宁诗雅有些调皮地冲他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脸上依旧挂着她的那抹迷人的微笑。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晨轻轻念叨了一句，似乎是感受到了宁诗雅传递给他乐观的生活态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宁诗雅由衷地恭维，伸出白玉柔荑，道：“交个朋友吧！我叫宁诗雅，家就在天海府，你呢？” 江晨看着脸上绯红面含羞意的宁诗雅，伸手握了握，说道：“江晨，很小的时候被养父母接到了金雀花王朝，现在以交换生的身份回国。” 宁诗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江晨居然是孤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目光投向窗外，转移话题：“天澜学府到了。” 闻言，江晨扭头看向窗外，却见大巴正停在了一个休息广场上。 透过人群，远远可见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大门横跨广场，雕砌得金碧辉煌，上面镶嵌着四个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澜学府。 通向大门的休息广场上，停靠着一排又一排接送大巴，价格不一的私家车，而从车上往大门内看去，则是一条八车道的绿荫大道。 绿荫大道一眼没望到头，整齐地排放着红色大棚，从报到处到缴费处，从宿舍分配到床铺分配，从军训服认领到生活必需品认领……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来来往往，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