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村子仿佛都不再黑了,亮堂堂的,到处都是璀璨的灯光。 那氤氲在夜色里闪烁的太阳能路灯,此时看起来,也有与日月同辉的意思了。 王菊芬心里高兴,激动,又敞亮。 这辈子即便是新婚燕尔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过。 大约是久经疾苦,一旦尝到别人给的一点甜,那便是惊天地的,是泣鬼神的。 甚至是可以交付自己的几斤白骨,为之肝脑涂地的。 只有身处过黑暗的人才知道,光亮是那么多么的难能可贵。 真心对待又是何其的不可多得。 青峰啊青峰,他真的是个菩萨一样的人物啊! 回到家里,还没走入点着微弱小灯的房子,王菊芬便先喊了起来: “宅民啊!宅民!” 心里想着,这个好消息一定能让孙儿振奋起来! 这个消息,一定可以改变孙儿! 甚至改变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庭。 唐宅民坐在厨房里,对着灶台里的火一言不发。 直至阿奶走进来,接连唤了他十多声,他才怒气冲冲的转过头来喝到: “阿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王菊芬一愣:“你,你还没吃饭呢?” “你都没煮,我怎么吃?”唐宅民委屈的大叫。 他觉得自己进山干活,干了一天了,结果回到家里来,阿奶竟然不给做饭,而是在李青峰家逗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虽然他所谓的进山干活干了一天,也就是带回来一捆不三不四的约莫二三十来斤重的木柴,还有一小把拐枣。 但是,在他自己看来,那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毕竟李富安也跟他家一样的情况,都是靠着政府补贴过日子的。 但是,李富安就很少进山砍柴,而他则几乎每天都进山砍柴。 所以,他真的很努力了。 很辛苦了! 很了不得了! 王菊芬闻言,不由得想起李青峰说的那些话,叹了口气道: “宅民啊,我没有回来,你就不能自己煮饭吃吗?火我给你烧好了,水也烧热了,你就不能自己动动手,自己做一餐饭吃吗?” 唐宅民气道:“阿奶,我进山一天都累死了,你还要我自己做饭?我要是累坏了,生病了,那怎么办?” 王菊芬抿着嘴不说话了。 默默的去将灶台上烧着的一锅水端下来,然后将炒菜的铁锅放上去 做了饭让孙儿吃饱后,她才说起拐枣的事。 唐宅民听了,没好气的说道: “我砍柴都累死了,还要捡拐枣?” “我不捡!一天就算能捡两斤,也就二十块钱,都没有政府给的补贴多。” “反正咱们家有政府养着,我把自己搞这么累干什么?” 说着,碗筷往桌上一扔起身就离开了厨房。 王菊芬一边叹气,一边收拾碗筷: “宅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都这个岁数了,你还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顾你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我两眼一闭,两腿一伸,你可怎么办哟?” “宅民啊,青峰有句话说得对,钱多钱少无所谓,可一个人一旦什么也不做,那生活就真的没有盼头了。” “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那跟猪有什么区别?” “猪都知道挪窝呢!人呢?人这一辈子好几十年,难道就真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阿奶,什么叫什么也不做?” 唐宅民原本走到了堂屋门口,听到阿奶的絮絮叨叨,又掉头回来,气呼呼的大喊道, “我每天进山砍柴,累死累活的,这叫什么也不做吗?” “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瞧我不顺眼?” “李青峰不就是让你挣了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如果你这么喜欢他,那就让他当你孙子好了!” 嘭。 重重一脚踹开堂屋的门,然后又狠狠的踢翻堂屋里摆放的板凳。 王菊芬端着刚刚收拾好的碗筷,站在昏暗的厨房里,听着堂屋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呆楞着 漆黑的夜就像一只贪婪的猛兽,吞噬着仅有的光亮。 王菊芬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脑袋晕乎乎的,呼吸也越来越紧了。 回想这一生,她不由得张开干瘪的双唇,对着无尽的黑暗呢喃起来。 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总归是有不甘,有不舍,有悔恨。 人生若是能重来该多好啊。 人生若是能重来,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人生怎么能重来呢? 罢了,罢了。 不甘也罢,不舍也罢,悔恨也罢,都必定会随着腐烂的尸骨化为乌有。 眼泪就像决堤的湖水,怎么也止不住。 声音渐渐弱了,呼吸声也渐渐小了。 那一声声呼唤却反而清晰了:“宅民、宅民” 唉~ 一声叹息,什么都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