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宴！你觉得我亏待了你？你扪心自问，自从你阿爹走后，家里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先紧着你？” “在这之前，你看到家里哪一个人添过新衣新鞋袜 ？家里哪一天吃的不是野菜糊糊？粗粮饼子？这些年但凡你开口，我千方百计都会想法子满足你的要求。” “你说我向着你阿姐，这话你亏不亏心。你是不是觉得这精粮肉菜，只有你配吃？你阿姐不配，二郎不配，就是我这老婆子也不配。” 秦老太连大郎二字也不叫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自打你阿爹走后，我是真被猪油蒙了心。二郎和你阿姐可以对我说，我亏待了他们，毕竟这是事实。但唯独你，没资格说我亏待过你。” “你说五十文不多？你当真以为挣钱那么容易？你知道这五十文得卖多少担柴才能挣到吗?” 秦子宴长这么大，秦老太还是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他低着头面色铁青，不敢看秦老太的眼睛。 他不是个蠢的，相反他是真的很聪明，起码在学业上是这样。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对比起家里的其他人，他确实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只是今天接二连三，在秦箬那里自尊受挫，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秦老太想起这段日子来发生的种种，鼻头阵阵发酸。 王家的事情发生后，她和周老太的关系也逐渐缓和。 在外头遇上，也会聊上那么一会。 周老太曾推心置腹对她说过几句：“咱做长辈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的确很难。过分偏宠一个孩子，那些不被偏爱的孩子呢？日子长了，难免会凉了人心。” “自打你家怀征不在后，你看看二郎和你家大丫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这些年你活得糊涂啊……” “阿奶，我只是……” 秦子宴在这个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 第一次被秦老太用这般凌厉的语气斥责，像是一把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刺在他的心脏上。 他想要对秦老太说一句道歉的话，高高在上的自尊却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在看到秦箬一脸戏谑的表情时，他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借口。 “秦秋喜！你在笑话我？你不过仗着自己运气好，赚到一点银子罢了，你得意什么？” “秦秋喜是没有什么好得意的。毕竟她太傻，竟然会为了一个白眼狼，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 “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秦箬放下碗筷，头都没有回离开了饭桌。 “我，我也吃……吃饱了。”秦子牧小声地说了一声，快速跟上秦箬的脚步。 秦老太回过神来，看着饭桌上剩下的大半饭菜。 还有站在边上一脸不服输秦子宴，秦老太的心忽地，就冷了起来。 她错了，大错特错！ 隔壁的周老太说得对，是她将秦子宴偏宠成了今天这副不尊长辈，不睦姐弟的样子。 秦老太满脸倦色，无力地跌坐在凳子。 片刻后，扶着桌子神情麻木，她再度站了起来。 因为怒意，身子战栗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秦秋喜是你叫的吗，那是你阿姐！从前是我太惯着你，才会让你养成这样一副目无尊长的样子。” “大郎，我知你自从小就有股聪明劲，可惜你这聪明劲却用错了地方。你瞧不起你阿姐，你阿弟，想必心里对我这个老婆子也是看不上眼的。” “今后，你读书的一应费用，我这老婆子就不操心了，也无能为力。” “如果你阿爹和你阿娘地下有知，要怪就怪我，我造的孽我受着。等我百年之后，再去列祖列宗面前请罪。” “阿奶……” 秦子宴面色苍白得像纸张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阿奶的意思是，以后要由着自己自生自灭了吗? “你阿姐赚到多少银子，那是她的本事，你要是有能耐你也自个挣去!” 秦老太厉声打断了秦子宴的话，眼神哀伤，再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你阿弟比你还要小上几岁，这些年因为你受了不少的委屈。今儿开始，他只需要对他自己负责。” “你已经十五岁，这个年纪放咱村里，都能成家立业了。今后要怎么走，我就不掺和了，免得遭人嫌。” 秦子宴望着秦老太离去的背影，只觉腿脚发软。 阿奶的意思……是真的再也不会管自己了吗？ 明年就马上要参加院试了，阿奶若不管自己，哪来的银钱继续读书？ 秦子宴承认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一些过分。 但他真没想过，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秦老太，会对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秦子宴内心顿时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秦老太离开时，那个痛心又失望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秦子宴精神恍惚，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环视了一圈住了三年的屋子，窗明几净。 床上全新的被褥，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 心里憋得难受，秦子宴随手推开了窗户，想要透一透气。 刚从茅房回来的秦子牧，听到身后的声响。 脚步微顿，连头也没有回，拔腿往自己的房间跑。 一股重重的挫败感，在秦子宴的心中油然而生。 自己在这个家就这般不受待见吗？ 就在秦子宴愣神的当间，一只手从他的窗口伸了进来。 快速往他窗台边上的桌面，扔下一小把铜钱。 “这是最后一次。” “阿奶……” 秦子宴声音嘶哑眼圈泛红，低低地唤了一声秦老太。 秦老太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秦子宴数了数桌上的铜钱，正是五十文。 刚才在饭桌上时，他故意将三十文，说成了五十文。 是因为以往他额外的花销，像车马费这样的，秦老太都会悄悄地贴补回来。 多报花销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 现在眼前的五十文，却像烫手山芋般，让秦子宴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