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十五岁了。 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又打出去一批媒婆说亲的人,云家阿爹拎着扫帚愤愤地关上院门。 “爹爹,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桃子酱。”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云家阿爹变脸似的扔了扫帚,乐呵呵地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桌子边儿立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小哥儿,着一身水蓝长袍,腰间一根靛蓝系带,更衬得腰如细柳,纤巧玲珑。 他家澜哥儿有一双巧手又有剔透玲珑的巧思,总能做出一些不一样的吃食,想到一些个不一样的点子。 这桃子酱做法简单,可没谁家愿意费那力气和时间去做,更遑论这里面还添了比鸡蛋还金贵的糖。 每年院里的桃树结果,他家澜哥儿都会做上几大罐,一罐留着家里吃,抹在馒头饼子上都好吃,其他的则是卖给镇上的酒楼。 “来让阿爹尝尝,”云家阿爹蒯了一大勺,“嗯,好吃,香甜不腻,满口都是桃香。” 云澜被阿爹夸张的表情逗得一乐,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咦,今年做了这么多啊。”云家阿爹一看地上足有六七坛,往年也不过才四坛而已。 “嗯,今年多做了一点。”云澜没说这么做的原因,但愿只是他多心吧。 “阿爹,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比去年少一点,但也没差太多,去年冬日长了点,倒也正常。” 云家阿爹正往自己的大茶碗里倒水,里面舀了一勺桃子酱,泡水也好喝。 “今年天好,做活轻快,没累着你俩哥。” 云澜动作一顿,看了眼被阳光笼罩的院子,“今年天好吗?” “好啊,今年水稻种的晚,现在八月末才收,以前这时候哪能这么凉爽,割水稻得遭老罪了。” 云家阿爹是经历过旱灾的,所以格外怕天热,天凉得早点冬日长点都没事,就怕天上干干的不落东西,不管是雨还是雪,落下来就是好。 云澜却没这么乐观,他听村里老人描述,分析出这一带应是四季分明的,只夏日会略长半月左右。 但总的来说这几年天气一直都不怎么正常,前几年受旱灾影响一直都比较热夏季长,这几年反倒是越来越冷秋天来的早冬天走的晚。 尤其是前年和去年,九月末十月初就下了初雪,冬日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中旬左右。 “阿爹,今年咱们家多留点米吧。”云澜仔细想想还是稳妥起见广屯粮。 “家里还有前几年的陈米可以吃,今年的新米还是全拉去卖了吧。” 云家阿爹觉得家里的米够吃,屯着不如卖了,不然新米变陈米,那价钱是大打折扣的。 “对,听你阿爹的,这时候新米能卖个好价钱。”云家阿姆刚给菜地浇了水,一听小幺的话本能地不赞同。 虽然这几年日子好过起来,但她还是想多存点银钱,两个儿子都成家了以后生了娃还要钱分家盖房,万一生了孙子要读书那更是一大笔花销,还有小幺的嫁妆,都得提前置办着。 “不全留,还是要卖,咱们今年不过多留几石米,万一冬日和去年一样长也好多口余粮。” 云澜知道不可能将新米全留着,不说一家人消耗不掉,家里许多开销也需要用这卖米的钱。 云家阿爹略一沉吟,“成,就按澜哥儿说的办,少卖几石米也差不了几个钱。” “好耶!爹爹,阿姆,今年也趁着去镇上卖米把家里需要的东西一起采买了吗?” “什么采买?澜哥儿这是又馋姚记的海棠糕了?” 云家俩兄弟扛着农具进了院门,老二云烨笑着打趣他的幺弟,他们俩身后是两人的妻子,各背了一个箩筐,里面是在地里拾的稻谷。 庄稼汉就是这样,割了稻子还要去田地里捡拾这些散落在地上的谷子,这些都是粮食,一点不能浪费。 云澜还没说话,云烨就挨了身后人一巴掌,正是老二的媳妇郑悦,“成天就知道欺负澜哥儿。” 巴掌软绵绵的,语气也是嗔怪,所以即使是疼儿子的云家阿姆见儿子“挨了揍”也没责怪媳妇,还跟着帮腔,“可不是,都二十好几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云烨吐了吐舌头,得,全家都偏心他家幺弟,他早就知道了,他也偏! 云家的人长的都不差,男的俊女的美,每当云澜瞧见什么受不了的场景就会看自家哥哥嫂嫂洗眼睛。 这会儿两对儿小两口站在院子里,带着乡村农家特有的质朴以及劳作后丰收喜悦的好心情,端的是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你弟弟想要趁着卖米的机会就把家里缺的东西都一起置办了,我也觉着他是馋镇上的点心了,哈哈。” 云家阿爹也没有像其他家的那样喜欢摆谱端着威严,偶尔也与孩子们一起说笑。 “一个两个的都来笑话我,到时候我买了你们可别又变脸来讨要甜嘴。”云澜撅着嘴巴故作生气,灵动鲜活的小模样又惹来大家伙儿一阵笑。 “好好好,为了吃上咱家澜哥儿买的海棠糕,咱家这次都去镇上采买,哈哈哈。” 云家阿姆拍板定下去镇上的日子,接下来就是清点这次去镇上要卖的货和要买的东西。 “今年多买点布匹和棉花吧,还有面粉。”云澜帮着大嫂铺晒今天拾的谷子。 “面粉这东西可以久放,多买点倒是没什么,这布匹和棉花怎么还要买?还多买?家里的厚衣服够穿,去年买的布匹和棉花还有剩,一人做身夹袄是够的。” 云家阿姆在院子另一边搓洗两个儿子刚刚换下的衣裳,这些活计她没有全让儿媳做,有力气也顺手帮帮忙。 “阿爹说今年天凉得早,我想着多做套棉衣好换洗,新棉也暖和。” “去年大哥二哥上山拾柴回来脚都冻紫了,还可以多做双棉鞋。” “两个嫂嫂的手也生了冻疮,又痛又痒。就连阿姆阿爹冬日偶尔出个屋两只耳朵也被冻的通红。” “咱家这两年过得不错,可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健康的身体才是本钱,再说这衣服又不是穿一次就扔了,能穿好久,就算穿不了了也还可以改个小棉被,打袼褙做鞋子。” 一番话把家里的人都顾了遍,大家伙儿一琢磨,是这么个理儿,也就定下了。 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的日子,云家今年年初买了骡子,可以用骡车装货拉货。 这也是云澜要买的,刚开始家里人还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 泥腿子走惯了山路,不过是多费些时间而已,而且要买也该买耕牛才对,还是云澜磨了好几天嘴皮子才给买了。 等骡子牵回家,家里人用了几次才真觉出这东西的好,力气大耐力足脚程比牛快,再也没有当初的不乐意。 云家还借牛大家的牛车,两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云家阿姆锁好院门,一家七口人并两辆车天不亮就往安阳镇去了。 到镇上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城门,一家人直奔米庄面庄,米卖了十三两,又买了五十斤面粉,白面杂面各一半。 又扯了几批棉布,称了一百斤的新棉,他们买的早,这会儿价钱便宜,倒是意外的省了一笔。云澜想了想还让扯了几匹麻布。 “咦,澜哥儿,你不买姚记的海棠糕了?”云烨有些惊奇地看着云澜手里的方糖。 那海棠糕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莹白如雪,汤圆大小,特意做成了海棠花的样式,入口甜而不腻并着一股清淡的花香,是又好看又好吃。 他家幺弟最是喜欢,每次来镇上都要买,三块就要二十文。 “二哥你来的正好,快进来帮我拿东西。”云澜才不管云烨的大惊小怪,拽着人就往干果铺子里走。 花生、瓜子、核桃、杏仁、芝麻、蜜饯,一袋袋干果往云烨怀里堆。 “我说澜哥儿,你这是要把铺子搬空吗?!”云烨懵懵地端着胳膊,东西不沉,但他人是傻眼了,“你这是连过年的干果都买了?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不早。”云澜将最后一袋松子仁摞上去,手里还提了两袋糖,一袋红糖,一袋白糖。 这些东西一下子就去了二两银子! “行吧。”自家幺弟是个有主意的,并不是那贪嘴之人,云烨虽觉得买的太多,但也没阻止。 临出镇,云澜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铺子里摆着的汤婆子。 回去的路上,云家阿姆捧着铜制汤婆子数落云澜娇气,旁边的谭蕾和郑悦手里也各有一个,抿着嘴角在一旁偷笑。 “这个东西好嘛,以后阿姆晚上就可以睡个暖和觉了。”云澜也捧了一个,笑嘻嘻地撒娇。 这东西因为是铜做的,即使是他们买的这种小的没有任何雕花的也要五十文一个,老板见他们一口气买了四个,还送了四个装汤婆子的套子。 云澜算了一下,这一趟出来约莫花了得有十两,卖米的钱就剩下三两,后面还要买肉,钱不够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