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缓缓道:“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 这是实情。 嫡系的南北衙军队日子都过得马马虎虎,遑论外头收的干儿子。 范成明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说道:“其实当初元宏大的路子,和段二说的有点像。把并州大营的财路汇聚到一起,只可惜道走歪了。” 范成达回忆道:“据白八交代,前几年他们拿到手的钱粮比往年要多得多,所以最开始挺信服元宏大。” 然而,这份信任,终究还是错付了。 肖建章补充道:“但他们拿到手的只有钱帛,大头的武器军备一直被拖欠着。” 诚然,手上有钱,日子总能过得稍微宽裕一些。 但这是硝烟四起的边关,他们更需要武器保命。 在战场上,没有武器,就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只能任人宰割。 吴越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若是互市呢?由朝廷主导,税赋收入再拨付给并州大营。” 这样就捏住了他们的钱袋子。 范成达摇头道:“不大可能。” 互市的前提是禁绝私人走私渠道,无疑是冲并州地方势力的钱袋子砍一刀。 走私的利润可比正规渠道高多了,而且金钱全由自己支配。 以朝廷官员的做派,哪怕互市兴起,上下其手一遭,最后大概只能听个响。 杜松连忙劝道:“世子千万莫要沾染此事。” 挨上一点都是一身腥。 吴越微微点头。 直到会议解散,都没有讨论出实质性的结果。 顶多算是众人发散思维,又找到一条无望的道路。 吴越单独将段晓棠留下来,问道:“林娘子在外如何?” 冯睿达帮忙找到了一个小院子,不知道王家哪个亲戚的别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关键拎包就能入住。 其中搭了冯睿达的人情,林婉婉给两边都送了不菲的药材道谢。 前天就带上徒弟和家丁住过去了。 段晓棠:“挺好的,已经在打听并州有哪些好吃的。” 实际上已经吃起来了。 吴越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想请林娘子再做一桩生意。” 段晓棠好奇地问道:“什么生意?” 吴越:“为四卫的将官看诊。” 按照现代术语来说,就是体检。 吴岭因为旧伤复发而亡,让吴越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心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加之明年将有大用,势必在冬日将众位将官的身体调理得七七八八,以免出现临阵暴卒之事。 右武卫的人不用太担心,普遍年轻,且作战风格一直很“苟”,少有机会受重伤。 真正让吴越担心的是范成达等走猛将路子的人。 范成达去年在弘农宫身受重伤,也就是仗着年轻底子好才撑过来。 段晓棠心想,体检在现代职场算得上一项福利。 但在官场中却可能成为影响个人仕途的敏感话题。 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暴露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那些可能影响到自己仕途的隐私,让升迁转任化为泡影。 吴岭的身体情况,别说皇帝不清楚,连吴越事先都不知晓。 但打仗又是一项非常依赖人的行动…… 段晓棠迟疑道:“你知道,婉婉对外是治妇人病的吧。” 吴越反问道:“她会不会治疗伤病,你我难道不清楚?” 吴越选择赌一把的时候,都要把林婉婉带上,可见信任。 段晓棠:“建议先说通两位大将军。” 吴越淡淡道:“我会和他们商量的。” 其他三卫毕竟不是右武卫,不可能越过大将军调派将官。 段晓棠:“到时在府衙看?” 吴越:“府衙目标太大,冯四不是在外立了私宅吗,就让他出面请诸卫将官去家里聊天。” 好事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好在吴越不是多在乎私德的人,或者说冯睿达本身就不让人对他的德行有过多指望。 你会期待一片废墟吗? 吴岭刚过身,聚众饮酒太高调,就只能用的聊天喝茶的借口将人聚过去。 冯睿达本人是否喜欢聊天不重要,反正他的宅子暂时被征用了。 吴越:“到时姚太医也一块过去。” 太医都是医学界的佼佼者,有朝廷正式编制,但同样也受到不小的限制。 譬如他们不能为非指定服务对象诊病,但帮人看方无碍。 所以明面上的大夫是林婉婉,万一遇上疑难杂症还有姚壮宪托底。 段晓棠转头将消息同林婉婉一说。 林婉婉本人倒没多大的意见,只是感叹,“他还敢找我看病,也是不信邪!” 段晓棠不解道:“哪里邪了?” 林婉婉:“他老婆、亲爹,我都没救回来。” 段晓棠:“这也不关你事啊!” 林婉婉:“你不懂,人在生死大事上,总是格外迷信。” 我见得多了。 “只有一个要求,诊金和药费回长安结,我可以去王府支取。” 带着大批金银上路太不安全。 具体数额不用说明,相信吴越的“品味”。 这是一个把长安五十亩地当小庄的败家子。 吴越转头找范成达和杜松商议时,反倒出了岔子。 吴越的理由都站得住脚,且是一片关怀之心。 杜松同意,范成达反倒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说到底身体是个人的,是好是歹都不该公之于众。 杜松劝道:“若身体有疾尽早调理,往后还能为国建功。” 范成达强硬道:“但这里是并州。” 他们携带的药材种类不多,一旦去外头拿药,势必瞒不过本地势力。 南衙诸卫众多将官一口气抱病,让人怎么看。 吴越早有腹案,“庄三会带不少药材过来,余下的拆分成数份购买,华佗在世也看不出具体的病症。” 范成达再欲说话,吴越杜松直接给范成明使了一个眼色。 范成明对着范成达冲上去就是一顿嚎,说法虽然站得住脚。 但鉴于吴岭之事在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范成达也在隐瞒病情。 毕竟他去年受过一场人尽皆知的重伤,又是吴岭的心腹,跟着有样学样不是不可能。 范成明想起来都觉得胆寒不已,他真不清楚范成达的身体情况,每次问起来哥哥嫂子都轻描淡写地说好了,好了。 谁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往常看吴岭还是一片天呢。 范成明抱着范成达就哭,“哥,你不能死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范成达直想把身上的狗皮膏药撕下去,但孤品弟弟不能给过肩摔。 当着上司同僚的面丢脸,实在太难为人了。 范成达只能无奈应承,“我答应,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