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璞谨慎分析道:“以当前情况,我不建议你外放。” 段晓棠:“你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李君璞:“人的名树的影,明白吗?” 李家不是全无根基的人家,经营几代,旁人不知道“初出茅庐”的李君璞,也听说过他父亲、兄长、舅舅的名声。 但段晓棠向上靠的是吴岭父子的提携,向下与右武卫军士有些香火情。 她的名声局限于南衙,顶多扩散一部分到江南大营。 而她参与的所有战役,哪怕是她主导,最后挂名的主帅,是范成明、吕元正、吴越。若是消息不灵通的人,很容易将她的角色定位为佐将。 扮猪吃老虎可以,但想立威,却差点意思。 李君璞:“军中自成一体,地方比南衙更排外。” 南衙的性质,注定不可能是一块铁板,段晓棠只身入南衙,身后没有任何势力派系,就算要分润战功,也影响不到其他人的利益。 而且她本事过人,从来只有分润给其他人,没占过别人的便宜。 上有吴岭吴越提携,中间有范成明保驾护航,所以至今没有遇上称得上段数的明枪暗箭。 地方军队又是另一种情形,一家一姓,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平白插进去一个陌生人,本就难以融入。而段晓棠的性情,也不是甘于听从旁人意见的。 也有内部山头林立的,比如幽州大营。但这种彪悍的作风,一般人更不能适应,没看卢家赔个底掉吗。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获得区别于其他人的高位。 段晓棠无奈点点头,“我再看看,俞将军外放,倒是一把手。” 有范成达挡在前面,嫡亲的郎舅,俞怀光在南衙绝无出头机会,索性去地方搏一搏机会。 范成明再往上升,也是同样的困境,要么止步不前,要么另寻出路。 像俞怀光一样外放地方,或者转任文官。 范成明做文官,简直不敢想是怎样的灾难。可能是对他自己,也可能是对旁人。 有时候亲戚太能干,不一定是好事。 段晓棠:“正好看看,你在地方会遇见什么情况。” 李君璞不再像从前那般介意,甚至还能开点玩笑,强调,“我是文官。” 正儿八经的文官,是像杜乔那样的。李君璞外放,本就不是冲着当正儿八经的文官去的。 段晓棠:“好吧,李文官大人。” 李君璞:“南衙诸卫不可能一直困守长安,必然要出征,你正好趁着这机会,看看诸地大军的情况。” 中肯之言,段晓棠自然听得进去,“嗯。” 李君璞:“年后南衙有动作吗?” 段晓棠:“有肯定有,但还没听到风声,大约是扫平匪患叛乱之类。”肯定不是像东征高句丽之类的大动作。 李君璞:“正好借此机会,多听多看多学多练。” 满打满算,段晓棠至今只参与过两场战事,论经验,的确欠缺。 段晓棠感慨一声,“前路茫茫,道阻且长。” 李君璞:“你已经比绝大部分人幸运。”比如我。 段晓棠盯着李君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李君璞眼睛微微顿住,心底仿佛一根琴弦被拨动,半晌转移话题,“真的不要富贵吗?” 一语双关。 段晓棠:“小富即安。” 李君璞:“我看祝娘子的架势,不像只要小富贵。” 段晓棠双手枕在脑后,“哦,我们对大小的定义,可能和明月有点差别。” 玩笑道:“吃软饭的快乐,你不懂!” 李君璞哪怕早知道段晓棠几人经历异于常人,偶尔也被他们独特的思维弄得无语。 比如以能吃得上“软饭”为荣。 并且不遗余力地鞭策姐妹兄弟上进,以待日后自己能当鸡犬升天中的“鸡犬”。 是的,鞭策的对象是姐妹兄弟,而非对象。 李君璞:“是的,我不懂。” 以前顶多能靠上点李君玘的裙带关系,现在转身四顾,亲戚圈子里自己最靠谱,悲哀啊! 段晓棠扯了一通闲篇,回到家。 林婉婉挑挑下巴示意,“什么时候出发?”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二月初。” 林婉婉:“那没多少日子了。” 京兆府的衙差说,李君璞已经开始交接。继任者还没任命,就先交接给同僚。 李君璞这样的积极性,可能是怕交接不及时,走不了。 林婉婉:“行李收拾好了吗?” 段晓棠:“没问,李家这种家底,不会苦着他的。仲行千里走单~双骑,玄玉也不差啊!” 林婉婉:“能一样吗?李二哥还要带上小弘业呢。” 长安对林婉婉来说,已经是穷乡僻壤,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吃不到新鲜的榴莲荔枝草莓……边郡更偏僻更苦,简直不敢想象,生活该有多不方便。 立刻就去翻箱倒柜,找出之前准备的各种行李单子,看有没有能给李君璞添上的。 段晓棠补充一句,“多带药。” 林婉婉头也不回,“知道。” 比起李君璞早已确定的去向,祝明月显然是心系“富贵”。 祝明月:“酿酒坊的名字想好了吗?” 林婉婉站起来,双手起势,“花间酒,人间月,公子何不留下,与我共饮一杯。” 祝明月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确定这是酒坊,不是平康坊?” 林婉婉冷哼一声,“谁调戏谁,还不一定呢!” 段晓棠玩笑道:“你想调戏谁?” 林婉婉手指轻轻抬起段晓棠的下巴,“当然是你呀,段将军!” 段晓棠将林婉婉的手指拍开,“谢谢,没兴趣。” 林婉婉戏精上身,眼睛眨巴眨巴,双手握拳挡在胸前,万分矫揉造作,“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段晓棠回台词,“你才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林婉婉:“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 段晓棠:“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冷酷,哪里不无理取闹!” 有些东西不用特意记忆,需要的时候就能脱口而出。 祝明月听不下去了,敲敲桌子,维持秩序,“想名字!” 段晓棠:“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戚兰娘迟疑道:“可长安没有杏花村呀!” 他们酿酒的地方,叫王才里,或许有两棵杏花树,但不成气候,更不以此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