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宴右手紧握拳,是污蔑,但并非因为不敬。 明明是杨胤想反,扯自己做由头。看他的方向,哪是向东莱,分明是图谋洛阳。 周阳夏拱手,“世子,荣国公和江南大营就在你旁边,一言一行皆在眼中。你可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替我们辩白!” 吴越微微颔首,“我知。” 庄旭将一张纸放到孙文宴的案头。 吴越:“这是起草的陈情折子,刚开了头。” 孙安世心底一阵暖流经过,平日讨厌监军,但关键时候监军顶用呀! 要换其他人,不用等江南大营辩解,帅帐里埋伏刀斧手,一刀砍了完事,最不济也得落个囚禁的下场。 看看人家,一句话没多问,连辩白的折子都帮他们写好了。 孰料吴越下一句话,就将江南大营的人震晕了,“我亦决定,率两卫回师讨逆。” 周阳夏:“未得敕令,擅自返回,是为……” 谋逆! 吴越斩钉截铁:“陛下若降罪,我一力承担。” 两卫大营的将官,没一个出声,显然内部已达成一致。 底下人不可能主动去做这种要命的买卖,只能是吴越自己的决定。 孙安世暗道,平日瞧着挺温和的人,没想到玩这么疯。 范成明若知晓吴越被人评价为温和,只能说距离产生美,你不知道他在关中玩得有多大。 孙文宴经历战阵无数,第一次背负谋反的罪名。 吴越愿意帮忙在御前辩白,污名能洗去一半。江南大营在东莱原地等皇帝裁决,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渡海,拖到最后不是失期也是失期。 杨胤因陛下信任看重,方才镇守黎阳仓。深受国恩却借此兴风作浪,坏陛下大事。腹心一乱,东征只能潦草收场。 他在朝中根基薄弱,连军饷都要被人盘剥克扣,但不代表他真是软柿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砍头财里有杨胤一份力。 从天扣下这么大一个屎盆子,不还击他不姓孙。 孙文宴联想到帅帐内的座次布置,沉吟片刻,“杨胤为国家柱石,却心怀不轨,作乱中原。老夫受陛下恩重多年,合该为朝廷讨伐逆臣。” 周阳夏拧眉阻止,“国公!” 孙文宴:“我意已决,再有阻挠者,军法从事!” 孙文宴在江南军中恩威甚重,话说到这份上,再想到前头有个吴越打样,周阳夏只能闭嘴。 孙文宴转而问道:“世子如何打算?” 吴越先前与众人商议过,有一点思路,“上书陛下为国公陈情,请罪出兵,快马递送辽东。” 东莱与辽东,距离黎阳都远,也不知皇帝有没有收到信。 孙文宴明白吴越的意思,快马急送,送信的只是普通的信差。“这种事还是要个活人去送。” 不是说之前送信的都是死人,而是送信的人必须有份量,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 照吴越之前的话头,他只肯承担两卫擅离东莱的责任。 虱子多了不愁,一万和几万人差别不大,较真起来都是杀头的大罪,但有些敏感的事情,两卫和江南大营必须分清楚。 眼下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孙文宴:“安世,你驰报辽东。” 孙安世对这套流程早已熟悉,“是。” 儿子不就是这样用的么,当人质,当父亲的继承人、代言人,不然吴越怎么会把他和周浦和一块提溜来。 庄旭只恨吴越现在没儿子,不能送到辽东御前。 吴越暗道孙文宴远在江南,都能维持心腹地位,微妙间的把控炉火纯青。 “范二,你走一趟辽东。”他和孙文宴的关系不能太差,也不能太好。 两支大军可以合军合击,却最好不要有隶属关系。 所以孙安世去辽东,两卫大营也要派出一人。 吴越眼下没儿子,但他有心腹。不用扒拉,其他人都有用,只范成明整天游手好闲,最合适不过。 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从军入营都是前后脚,跑关中走东莱,一步没分开过。在华阴言行低劣,让吴越的名誉蒙受莫大损失,都不耽搁升官发财,他不是心腹谁是心腹。 范成明,那是吴越倚为臂膀,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范成明打量一番己方人马,这重任只能自己担,“去辽东说什么呢?” 吴越:“我与荣国公各有奏折呈上,你和孙世子向陛下说清来龙去脉,禀报我们的行动。” 最好能让皇帝宽宥他们擅自出兵的罪行,这句话不能宣之于口。 “余下的,你随机应变。” 范成明点头,“我明白。” 段晓棠不得不为吴越默哀一把,让范成明自由发挥。上次在华阴随机应变成什么鬼样子忘了么? 孙文宴:“如何出兵,世子可有考虑?” 着人将舆图架搬到正中,段晓棠手里捏着一只铅笔,在舆图上指点,“从洛阳到黎阳,从黎阳到东莱,这一段路我们走过。” 这是两卫比江南大营的优势之一,路熟。 段晓棠:“从东莱到黎阳一千五百余里,全军分为三段。前军一人双骑仅携带食水开路,直扑黎阳。” “中军由世子率领,同样抛弃辎重,轻骑突进速度稍减。一旦遇大股逆贼,前军中军合兵,后军运送辎重。” 他们在关中时也是这么干的,分三段走。可那时只有一千人,现在却是几万大军。 两卫大营连人带营盘,一块搬走。 江南大营,步兵和水兵跟不上,船只带不走,只能分成四部分,最后一批留守东莱。 孙文宴眼光毒辣,“如此前军中军的衔接就是重中之重。” 段晓棠:“荣国公说的是,两军保持信使往来。” 吕元正:“以当前态势,我们自东莱西向,一路上虽有些匪盗,却不成气候。”手指在舆图上轻点,“遇上杨逆叛军,恐怕要到汲郡。” 汲郡有渡口,从黎阳出发围攻洛阳,必须从此过。 所以前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探路,扫清路上的麻烦,顺便震慑杨胤。临近汲郡时,就是前军中军合兵之时。 孙文宴:“善。” 两方的顶层人物都作出决定,余下的就是调兵遣将。 孙文宴让孙安世回江南大营将校尉及校尉以上的将官都叫过来。 两卫大营近水楼台,庄旭趁空当起身,“我去火头营交待一声,整合干粮。” 段晓棠望一眼天色,还有一夜时间,“让他们做列巴,能做多少做多少。” 正跨进门的全永思脚一顿,谁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