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久在民间,应该清楚,人读没读过书,反应力接受能力完全不一样。” 能读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其他人还在为肚子里一碗稀粥,身上一件单衣奔忙,浑浑噩噩活着。 杜乔说不清楚为什么,本能的觉得这件事很危险。不是做这件事本身危险,而是它所引发的后果很危险。 危险到——他形容不出来的地步。 杜乔正色道:“普通军士并不需要思考。”他们只需明白上司的命令,进攻或者撤退即可。 思考过后反而会怀疑会畏惧,延误大局。 段晓棠正色道:“但我需要。可以当做一门生意,我只有这么多本钱,自然要把每一文钱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历史的局限,让杜乔只能在心底迟疑,真的是这样吗。段晓棠说的是真话,却不是全部的真话。 作为朋友杜乔可以帮忙,“我写。”他是文官,南衙军营的风雨再如何狂暴也打不到他头上。“但你最好找玄玉问问。” 一刻钟后,李君璞到了东院并听完段晓棠的简单解说。 杜乔最后的指望,“会不会犯忌讳?” 李君璞:“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自己兵书都读的糊里糊涂的新晋将官,居然想教军士读书识字学兵法,但兵法哪有那么好学的,并非人人都是段晓棠。 段晓棠杜乔齐齐睁大眼睛,居然不算大事。 李君璞:“军中哪有不传几首歌诀童谣的,往常不也背军规。” 杜乔:“可他们要识字。” 李君璞不理会杜乔的质疑,只问段晓棠,“你会给他们纸笔吗?” “不会。”段晓棠都被庄旭提醒过几回,用纸颇多。 按照大吴纸张的市价,新手练字用纸,简直是浪费。顶多给根木棍在沙地上练习。 李君璞:“只认不写就不是大事。”判断一个人是否是读书人,不是能认字,而是会写字。 “关键在于欺上又瞒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目的。 此事的确有犯忌讳的风险,但绝大部分都被李君璞规避。 李家现在又不领兵,段晓棠在南衙兴风作浪,让李君璞好奇一条新的道路能走多宽走多远。 唯一有些吃味的就是,动笔的人居然是杜乔,什么时候水平低反而成了优势。 杜乔和李君璞讨论尚未成型的“兵书”各项内容该如何排列,段晓棠交待完任务,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做到欺上瞒下。 瞒下容易,只要像之前写名字一样处理即可,视完成度适当给予奖励。 如今一千人在右武卫自成一体,其他将官不会管。瞒过范成明和庄旭容易,但吴越疑心甚重,想瞒过他可不容易。 但他肯定不会轻易开口询问,只会背地里瞎琢磨。 瞒上,也搞定。 段晓棠作为大甲方提出意见,“一定要通俗易懂,按照三郎能理解的水平就行。” 柳三郎从一个人,变成一个量词。 杜乔:“有点难。” 段晓棠:“想想你的受众。”一群大头兵,说不定认的字念的书还没五岁的柳三郎多呢。 杜乔感到责任之艰,“刚才答应得太草率。”误上贼船,不得不向李君璞求助,“玄玉……” 李君璞摸鱼大神上身,“我要去衙门上值。”没有三天假期来闭门着书。 杜乔:“我是想问问,你那兵书写的如何。”能不能借来抄抄,不,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是借鉴。 李君璞低下头,“等十年八年吧。” 杜乔明智地不再多问,之前说年,变成十年八年,难道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转而问道:“将门启蒙都读什么书?” 李君璞:“《孙子兵法》。” “会不会太高了,”段晓棠记得自己被一本孙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情形,“是你一个人还是大家都这么做?” 李君璞:“据我所知,都是如此。”至少周围圈子是这样,可惜有些人,一辈子连启蒙书籍都没读明白。 段晓棠问杜乔,“你读的什么书?” 杜乔:“《千字文》。” 段晓棠:“婉婉说大夫们多是先背汤头歌,然后读《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论困难程度,医书当最,“都充满了行业特色。” 杜乔:“那你读的什么书?” 段晓棠想了好一会,肯定不是鹅鹅鹅,也不是床前明月光,那是什么呢?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更不可能。 一片茫然道:“不记得。” 杜乔:“书籍名字都不记得?” 段晓棠:“忘了。”正式读的书肯定是一年级上一年级下,但之前读过什么书真的没印象。 李君璞:“你学会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一般会包含长辈的期望。 这个问题段晓棠很肯定,“一,小写的,它最简单。然后二三四,再往后是我的名字,父母的名字。” 杜乔:“父母名字不用避讳吗?”怎么能随意写出来。 段晓棠:“避讳?我要走丢了,报出父母名字还能找回家呢。” 李君璞:“风俗不一样。”对着父亲直呼其名的人,能指望懂什么是避讳,“说正事。” 三人商量一会,将框架初步定下来。杜乔趁着三天假期赶出第一稿。 至于报酬,包他三天九顿饭算不算? 门铃声响起,陈娘子开门见是女儿,只神色有些惊惶,急忙问道:“英英,发生什么事了?” 祝英英喘一口气,平静下来,“娘,祝娘子他们在家吗?”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都没人。 陈娘子连忙让人进来,“段郎君和林娘子在,祝娘子还没回来。” 小院没有影壁,坐在院子里一览无余。 “英英来啦!”段晓棠立刻起身招呼。 陈娘子虽在小院帮工,祝英英却少有上门。先安排在五谷豆坊做活,后来去步步糕,在那儿做蛋糕。 甜点会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听祝明月说,表现还不错。 祝英英定睛一看,段晓棠和杜乔都在,猛地扑过来。 李君璞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晓得来历,步步糕的女工,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只不知为何找到段晓棠家里来。 祝英英:“段郎君杜郎君,我看见五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