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带着几人顺利地进了淮州城。 此时淮州知府还不知道流放队伍的消息，城门口处也并未有什么排查。 暂时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要他们速战速决，出城想必也不是什么问题。 几人到那儿的时候，城门口已经人满为患，都是因为水患而要进城的百姓。 她们便跟着那些百姓一同进去，并不显眼。 而进城之后的街旁，也是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面前摆着破碗，但碗内皆是空空如也。 秦霜注意到沈宿一直在看着他们。 她随口问：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他们可怜？” 沈宿点了点头。 “你要给他们吃的吗？”秦霜又问。 路上的时候沈宿说有点饿，她就拿了个饼给他，他没一口气吃完，现在手里还抓着半块。 沈宿脸上有些为难，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人太多了，可能会为了食物打起来，也有可能会缠上我们。” 秦霜便没再说什么。 但沈宿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直似有所想，半晌后， 他忽然问秦霜： “娘，我听夫子说前朝宣帝年间，百姓安居乐业，路上一个乞丐都没有，这是真的吗？” 他很迷惘又怀疑地眨了眨眼，追问： “真的会有这种地方吗？” 秦霜怔了一下，肯定地点头， “当然是真的，虽然现在并不是。” 她想到了上辈子末世还未到来前时的情景。 统治者以民为本，选拔人才，颁布措施，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文化的繁荣程度发展无比的迅速。 就连末世刚到来时，都仍然上下齐心。 只是最后统治阶级内部还是被腐蚀了，又因为人性最深层的恶，才造成了后面的那副失控的场景。 正出神，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轻嗤声。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史书都是那些当官的写的，怎么写都行，也就你这六岁的小娃娃会信。” 秦霜和沈宿同时朝说话的那人看过去。 一个拄着拐、一身酒气的老乞丐映入眼中。 他说完话，又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范康急于在秦霜面前表现，顿时开口： “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这乞丐真是多管闲事，还不赶紧走，身上臭死了。” 那老乞丐正眼都没给范康一个，斜着眼悠悠道： “这条路是你的？我说什么话关你什么事？人家小娃娃都没说什么，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被自己说的话重新堵了回去，范康恼羞成怒， “还不走，别逼我动手！” 还不等秦霜阻止，他已经冲动地举起了拳头。 谁料此话一出，下一刻，路边坐着的那些无所事事的乞丐忽然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冷漠尖锐，目光直逼秦霜等人。 其中不少人也跟老乞丐一样，手中都拄着一根拐或是拿着竹棍。 这架势还真有些令人胆寒。 刚刚还嚣张至极的范康一下子就有些害怕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秦霜心中称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丐帮？！ 她将沈宿抱起，飘飘然往旁边迈了一步，示意： “你们请便，我们和他没关系。” 范康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要是秦霜不管，他哪儿能打得过这些乞丐啊！ “沈少夫人，我是为了你才惹恼了他们的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秦霜冷眼看着他， “我之前说过，惹了麻烦我不管，别把你恃强凌弱的行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老乞丐见状哈哈一笑， “说得好！” 他一抬手，那些乞丐便都动了。 范康这才明白了秦霜根本不吃这套，脸色有些难看。 看着那些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乞丐，他心底还是畏惧了，结结巴巴道： “我、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你们冷静点。” 老乞丐无赖地挠了挠耳朵， “你说什么？我年纪大了，听不清。” 那些呈包围圈走来的乞丐在这句话之后不少人都顿时大笑起来，手中的棍子撑在地上，暂且停住了。 范康铁青着脸，忍气吞声： “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话，咱们各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老乞丐乐呵呵地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还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听我的，下次别多管闲事了哈。” 说完，老乞丐冲那些乞丐摆了下手。 那些乞丐又蹲回原处，一副穷困潦倒、任人欺辱的样子，看得秦霜心中一阵感叹。 老乞丐则是晃荡了一下手中的葫芦，又在喉中灌了一口酒，恶劣地冲沈宿笑了下， “娃娃，看着没有？这才是真正的世道。” 秦霜：“……” 她心中别的感想都变成了骂骂咧咧。 这老乞丐怎么回事？ 这不是存心要刺激沈宿吗？ 她赶紧摸了下沈宿的脑袋，顺顺毛，半敛着眉眼意有所指， “做人呐，可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心哪天哭着的就是自己了。” 老乞丐倒是直言不讳，哼了一声道： “我就这样，哭？能让我哭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他重重往地上敲了一下拐杖，迈着似乎是有些醉而飘浮不稳的步子离开。 “我们也走，已经耽误一些时间了。”秦霜平静了表情，开口。 范康转过身，背对着那些乞丐使劲“呸”了一声。 “几个乞丐，鬼知道哪天就饿死、冻死在街上了，真以为自己人多就了不起了？” 他骂得多中气十足，刚刚的那副胆小样子就更显讽刺。 几人中的那个女人暗自发笑，低声道： “刚刚是谁连那几个乞丐都怕。” 范康顿时阴沉下了脸。 但有秦霜在，他并不敢和这女人争执起来，只得装作没听见。 几人暂时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和平静。 很快，他们到了卖工具的小摊贩那儿。 却不想，那个女人忽然变了脸色，惊慌道： “沈少夫人，我、我身上的钱两不见了！” 女人叫做施丽，是郑氏旁系的媳妇，只是和秦霜一样，同样是丈夫早亡，留下了她和一个儿子在世上。 不过施丽做事利落，有能力，将丈夫留下的两间铺子打理得很好，不仅将生意越做越大，开了分店，小孩教得也不错，生活并不算差。 她身上的钱两是流放队伍中各家都出了一点凑出来买工具的，因为知道了她在两间铺子都是亲力亲为，秦霜便将钱财交给了她保管。 钱两的数目倒不是太大，但奈何是所有人凑出来的，丢失也算不得小事。 范康幸灾乐祸，一脸痛惜地对秦霜道： “沈少夫人，我早说了这女人不行，你还要把钱给她保管，现在也不知道丢在哪儿去了，路途那般远，怎么找？” 施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了半天，道： “进城门的时候我不放心地摸了一下，那时候还在。” 她又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那时候确确实实是在的。” 秦霜也回想了下，她记得当时施丽似乎是将钱两妥帖地收入了暗袋，里里外外有两三层，不太可能会掉。 并且，施丽说进城的时候还有。 她面色一冷， “是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与他们发生争执时，双方只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 并且老乞丐也是和他们接触最久的人。 他是最有嫌疑的。 “什么？那个老乞丐？！”范康浮夸地大声开口。 “我就知道那个老乞丐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少夫人你当时若是在我面前拦了他，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他肯定就不敢这样了。” 其余三人皆是被他的歪理说得神情无语。 但事关他们所有人的利益，他们懒得去管范康了，着急地问秦霜： “那，现在怎么办？” 施丽听了秦霜说是被偷了，心中的愧疚反而不减，立刻要迈步， “我去找他要回来！敢偷到老娘头上，我要他好看！” “可这么久了，还找得到那老乞丐吗？”有人脸上愁云密布。 施丽却是个风风火火、说做就做的，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秦霜终于开口： “施丽姐，我去追他，你们几人先进店里将要买的工具选好。” 施丽道： “不用，沈少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弄丢的，那我一定会负责。” 秦霜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说错了。 那老乞丐应该是有武功在身，就连我都没有注意到，你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东西？ 况且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乞丐护着，你独自一人过去只会无功而返。” 施丽脸上的表情怔了下，垂下了头。 “没事，我相信你做生意的才能，你带着他们去挑工具，先把价讲好。等我回来就能直接买了。”秦霜温和道。 施丽顿时抬起头，眼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半刻，她点头，语气郑重地道： “多谢你，沈少夫人。” 秦霜点了下头，快步沿着老乞丐之前的方向走去。 回到刚刚进城遇到老乞丐的地方，老乞丐的踪迹并不在，不过那些坐在街边的乞丐还是那一群。 秦霜上前，挑了个年纪小的乞丐， “刚刚那个喝酒的家伙呢？” 小乞丐仰着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慌张地将目光挪开，投向他身旁的一人。 秦霜拿出一块烤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骨瘦如柴的小乞丐立刻咽了咽口水。 “只要你告诉我，这就是你的了。”秦霜道。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小乞丐竟然经受住了诱惑，摇头说不知道。 可他的神色明显心虚，秦霜才不相信。 她猛地伸手抓住小乞丐的领子，逼问： “人在哪？你们和他是一伙儿的，表面上乞讨，原来实际上是要偷人的东西，要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你看他们还会不会让你们留在淮州城内。” 随着她威胁的话说出口，小乞丐和他身旁几个乞丐的神色都变了变。 只不过，就是这几人，神情都并不相同。 小乞丐脸上茫然，甚至还有些被冤枉了才有的委屈和气愤。 “我们才没有偷你的东西！”他双臂胡乱挥了两下，口中大喊。 “你确定？你这几个哥哥看样子可不像是堂堂正正的样子啊。” 秦霜逼近了一步，不欲和他们多加废话了。 正准备动手，忽然迎面从天而降一道身影。 其矫健和迅猛令秦霜停住脚步，有几分忌惮。 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这道身影正是老乞丐。 他还是一身酒气，但脸上却不似之前的混沌，反而隐约透出一点儿锐利。 原本秦霜就猜测他大概是会武功，眼下见到他这身手，立刻警惕了起来。 浑身的肌肉紧绷，呈现防备状态。 却没想到，老乞丐落地之后，反而一把抓住了小乞丐，问： “你们偷人家东西了？” 秦霜和小乞丐都懵了下。 小乞丐连忙摇头：“没、没偷！” 秦霜琢磨着，难道这是一招以退为进？ 但老乞丐却并未因此罢休，而是又扭头看着其余几人， “那你们呢？” 那几人连忙也开口： “我……我们也没有！” “冤枉啊，我们什么都没做！” 还不等他们去揣测老乞丐信了没有，老乞丐忽然将酒壶挂到腰间，紧接着对着其中一人点了穴。 秦霜挑眉， “他们不是和你一伙儿的吗？你不信他们？” 老乞丐哼了一声，并没有理她。 显然对她的态度比对这几人还要冷。 他在那被点了穴的人身上摸了几下，便摸出了一个钱袋。 正是施丽的。 “正是这个。”她开口，伸手掌心朝上。 “啧，还不少。” 老乞丐颠了颠钱袋，爽快地丢给她，同时给那个乞丐解了穴，教训道： “你小子，还给我装，除了你谁还有那一手偷东西的本事？” 那面相看上去憨厚的乞丐被说得老老实实，头也不敢抬， “我错了。” 老乞丐：“再让我抓一次我就……” 乞丐担忧地抬起头：“就……怎样？” 老乞丐抬手一挥，转身走了，“就不管你们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乞丐都连忙跟了上去，各种卖乖。 秦霜看得稀奇，心念一动，也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