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镇手上拿了四个斗笠。 他先去了叶洲那儿,叶洲是这次流放队伍里面拖家带口最少的,身边就跟了个清竹。 他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斗笠,然后拎着剩下两个到了郑夫人面前。 郑家除了郑夫人和她儿子郑修齐,还有不少人。 光是主家,就还有个姨娘和一个未及笄的小姐。 孔镇直接将两个斗笠都递给了郑夫人。 郑夫人听着身边人羡慕的讨论,也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感激地将斗笠接过来, “多谢大人。” 孔镇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你要谢便谢沈家娘子,这斗笠是多出来的,我给谁都一样。” 郑夫人连忙道:“是,沈家娘子我也是必定要谢过的。”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秦霜会让孔镇把斗笠给她。 毕竟沈家还有那么多旁系呢。 她之前只不过是帮秦霜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秦霜紧接着也已经给过答谢了。 郑夫人将斗笠戴上,心中感动不已。 自从郑老爷出了事、静妃又在宫中失宠,郑家便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平时没少被人嘲讽和踩上几脚。 来自外界的善意她已经太久没见过了。 “修齐,你快戴上。”郑夫人快步追上前方已走出数米远的儿子,将另外那个斗笠递过去。 “我不需要。” 郑修齐侧身避开。 郑夫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僵住。 雨下得不猛烈,但她却觉得这雨滴落在皮肤上,砸得她生疼。 “修齐,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万一越下越大,着凉了怎么办?” 郑夫人焦急地追在他身边,抬起手想将斗笠给郑修齐戴上。 可郑修齐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多,若他自己不愿意,郑夫人连他的肩膀都难碰到。 “……修齐,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跟我赌气。” 郑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原来作为父母,最难受的不是孩子与自己反目,而是看着孩子不顾身体、伤害自己。 郑修齐的步伐顿了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郑夫人红红的眼眶。 他冷淡地将斗笠接过。 但还不等郑夫人高兴,他一伸手,便将斗笠戴在了旁边的郑念念头上。 “念念比我需要。”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转过了头往前走。 徒留郑夫人惘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郑夫人脸上漫上苦笑。 郑修齐与庶妹郑念念从来不亲近,将斗笠给郑念念,只是因为不想接受她给的东西罢了。 郑念念也受宠若惊,有些犹豫不安地看着郑夫人,抬手欲摘头上的斗笠, “母亲,这个斗笠还是给哥哥戴吧。” 郑夫人制止了她的动作。 没有在面对郑修齐时,她已然恢复了庄严娴静的主母形象, “不必,你戴着吧,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一个姑娘家淋多雨了对身体不好。” 说罢,她抬脚,跟上前进的队伍。 郑念念幽幽叹了口气,将头顶的斗笠扶正,也跟了上去。 ** 这雨果真没有马上停,淅淅沥沥地如同斩不断的愁思一样,下个没完。 流放队伍也没能找到好的避雨地点,只能冒着雨继续往前走。 秦霜撑伞坐在驴车外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挂着玉米的钓竿往木杆缝隙一插,然后掀开驴车的帘子钻了进去。 “娘。” 沈流的声音响起。 秦霜“嗯”了一声,上前查看药物熬制的情况。 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看沈流,此时精致的小脸上沁着汗珠,原本白皙的肤色被炉火蒸得红扑扑的。 见到秦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问: “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他这一口一个“娘”越叫越自然。 秦霜心里都觉得稀奇。 “没问题,你歇会儿吧。” 她用帕子将药罐端下来,放至一旁的隔热垫上。 沈流却是没有动,站在旁边一直看着秦霜将药汁倒到碗里。 中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车厢。 直到秦霜准备端出去给姜氏时,沈流才急匆匆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脸,眼睛盯着车厢一处问: “那以后我就帮祖母煎药吧。” 秦霜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她故作没当回事儿的样子,说: “不用你,我和珍珠煎就可以了,珍珠以前帮母亲煎过不少回药。” 沈流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娘,就让我来吧,我想给祖母煎药。” 秦霜转过身看着他,“不觉得煎药无聊?中药味道也难闻。” 沈流脱口而出:“不无聊,我喜欢煎药,味道也不难闻,我喜欢闻!” 回答得倒是一点儿都不犹豫。 秦霜笑了下,“行,那以后你煎药吧,可别后悔啊。” 沈流欣喜地小鸡啄米般点头,“不后悔。”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嘈杂起来。 隐约间还能听到有人在喊解差,说是什么人晕倒了之类的话。 秦霜将帘子掀开,朝那闹哄哄的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娘,是有人晕倒了?”沈流从她背后将脑袋伸出去。 正好解差此时从他们的驴车旁边过去,将人群疏散开, “其余人别堵着!留一个家人在旁边就行!” 解差将那些围观的人赶走,人群中的景象便显现了出来。 晕过去的是个大概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 连同她旁边留下来的那个家人,对于秦霜几人来说都是熟面孔。 正是沈志业和他的老母亲。 沈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嫌弃,又恢复成了秦霜所熟悉的毒舌样子, “怎么是她?她前两天骂我们的时候看上去比谁都精神呢,怎么可能会晕过去?该不会是装的吧?” 过了两秒,沈流又补充了一句: “活该。” 秦霜扭过头去看着他。 虽然秦霜此时内心的想法和沈流一样。 但小小年纪就如此毫无怜悯之心,可不行哇。 说不定哪天就又跟原剧情里面一样黑化了呢? 秦霜赶紧抓住机会教育他: “虽然她的确为老不尊,倚老卖老,兴妖作怪,但你怎么能骂她活该呢?” 沈流:“那应该骂她什么?” 秦霜下意识接:“应该骂……” 她回过神,立刻正色道:“她毕竟这么大年纪了,遭这种罪,还不如早点入土为安好呢。” 沈流:“?” 你确定你不是在咒她早点死吗? 秦霜还在他耳边循循善诱、谆谆教诲,沈流绷着小脸打断她, “娘,他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