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了，有两个公安在维持秩序。 考场外的考生们形形色色，有的看起来像是刚从乡下赶来，脚穿草鞋，甚至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有的则穿着中山装，一副干练的模样，可能是公职人员或干部；还有一些人穿着列宁服，显然是工厂里的工人。他们脸上都如出一辙的带着疲惫，还有一些紧张和期望。 何来在宁清身边，虽然他不进考场，但同样紧张，一直在叮嘱对方，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说了。 ：“考试时别紧张，一定要记得写自己的名字，仔细审题。会做的题目先写，不会的可以放到最后解决。等所有题目都做完后，如果还有时间，再检查一遍……” 宁恒站在这俩人身后面无表情的翻了一个白眼，他难道就不是高考生吗？怎么就不给他检查文具齐不齐全？ 宁清咽了一下口水，紧张的点了点头。 她前面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孩，也不知道是很有自信还是无所谓，轻身上阵，手里只有一根笔，随意的转着。 “嗯，我知道了。”说着还得再检查一下笔袋，确保自己的装备可以正常上阵。 何来该说的都说了，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剩下的就要看宁清自己了，总算是想起妻弟了。 宁恒赶紧比了一个手势，闭嘴，别说了，越说越紧张，他刚才已经听到了。 恰好有同学过来，赶紧窜过去和人家勾肩搭背的说话。 何来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说的太多，打搅到他们两个的心态。 “好好考，我就在这等你，中午咱们一起吃饭。” 考试嘛，都有一个通病，考前怕，越临近考试越怕，可是真正上了考场，拿到试卷那一刻反而会松懈很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学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个人进入校园。 何来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着，有些出神的看着学校门口。好像只有一会的功夫，渐渐就有学生出来了，何来上前问考的什么？ “不知道，不会写，交的白卷！”对方理直气壮。 何来…… 随后他又问了几个人，渐渐知道了一些题目，不算难，但大多数人都不会。 又等了一会宁清才出来，何来第一时间迎上去：“怎么样，觉得难吗？” “难！” 何来卡壳：“要不对对答案？” 刚写完试卷，对试卷还有几分印象，宁清捡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大题说了一下。 何来越听脸色越奇怪。 “你怎么了？” 他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下午吧，你下午好好发挥一下，还是有希望的！” 宁清：“都错了吗？” “不，还是有一题对了！” ……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宁清一下老实了：“其实不对也不能怪我，我尽力了。” 何来淡笑摸了一下宁清的头发：“我知道，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多给你一些时间，大学也未尝不可。” 这话有点熟悉，好像她爸妈说过。 宁恒出来的很快，在宁清出来没多久何来就在人群中看见他了。 “小恒，这边。” 乌压压的人群，像河流一般冲了出来，大多数人的面色都不好看，有的甚至出了校门就崩溃大哭。 宁恒艰难的挤得出来，何来拉着宁清又往远走了走，避开人群。 “小恒，你觉得题目难吗？怎么样？” 宁恒愁眉苦脸：“好难啊。” 宁清沉默一秒，宁恒是家里学习最好的了，他都觉得难……剩下他们仨更没希望。 “后面几道大题你还有印象吗？怎么写的？让你姐夫帮你对对题。” 宁恒立刻把自己写的答案出来， 何来瞟了一眼宁恒，该怎么说呢，比宁清强，但是希望也不大！ “明年吧，今年再好好复习一年！” …… 中午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宁清已经开始躺平了，宁恒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拜哪路菩萨！ 宁清道：“明年再考，今年实在是太仓促了。” 宁恒：“你复习一年，明年别人也复习一年，到时候竞争更大。” ……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这回两人连答案都不对了，可想而知，打击有多大。 何来急得抓耳挠腮，想知道结果，但看他们俩拉着脸也知道情况不太好。 回到家，大哥二哥都回来了，明明这两个人距离更远。 “你们怎么那么快，比我们还先回来。” 宁德邦道：“提前交卷了，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宁清……看来他们老宁家没一个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宁母不了解情况，还抱希望，万一呢，万一文曲星就在他们家。 见女儿回来，立刻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妈给你们炖了鸡汤，这段时间学习辛苦了，要好好补补，特别是清清，都瘦了。” 宁清有点心虚的想着，其实倒也还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成绩？万一没考几分，说起来都对不起这碗鸡汤。 考完试的第二天她就去上班了，何来又回到带孩子的日子。 供销社里除了宁清还有许多人都去参加考试了，一大早但凡参加考试的都开始暗搓搓地打听起别人考的怎么样。 宁清竖着耳朵听别人说话，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所有人都在说题目很难，她也胡乱的答应了两句：“很难很难，根本就不会！” “清清，你究竟考得怎么样啊，究竟咱们供销社能不能出一个大学生，我可等着沾你的喜气，红包都准备好了。”娟子大方豪气的拍了拍兜。 “当然考不上，因为我报的是一个大专。” 这么直白吗？娟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安慰道：“大专也挺好，到时候一样分配工作，真要是考上了，也不见得比那些大学生差多少。” 倒是有耳朵长的听到宁清说大专几个字，几个人面面相觑，好像想通了什么，对啊，他们怎么没想起来报大专非得死磕大学？ 现在还来得及改志愿吗？ 娟子靠着柜台和宁清闲聊了几句：“你不在我一个人可无聊着呢，想说话都找不到人。” “不光外面，咱们供销社也人心惶惶的，外边的大戏更是一出接着一出，对了，刘玉珍也去考了，不知道成绩怎么样呢。” …… 刘玉珍去报名考试了，但是却因为这次考试引发了一场家庭小危机。 张母认为没必要，结了婚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考什么考？ 刘玉珍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孩子。 上了大学少说得三四年，等那时候张烨都多大了，等不起！ 刘玉珍态度非常坚定，一定要去考。 温声细语的劝说张烨妈，说自己不一定能考上，只是过去看看。这么多年没看书了，这么多人去考，她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考上了，而且就算真考上了，对家里来说也是好事。 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生，但是大学可就这一次机会。 但是张母非常愤怒的拒绝，认为刘玉珍脱离的掌控，她要是一个懂事的儿媳妇，就不应该提这个事。 谁家媳妇一把年纪不在家里伺候老人、孩子反而要去上学，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这样做，和农村那些为了高考抛夫弃子的人有什么区别？ 刘玉珍无论如何都劝不动婆婆，偏着张烨也不说话，对于刘玉珍去不去考试的态度是无所谓。 眼见家里的气氛不太好，才劝了两句。 他不劝还好，劝了更让张母生气：“这哪有你说话的分，你不去看你的书，反而一心想着她的事。” “你走了去上学去了，她也走了，去上学去了，家里这么多事这么多活谁来做，难道要我吗？我一大把年纪，娶了儿媳妇了，还要天天自己在家里干活吗？” “妈，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你要是再说话，现在就分家，把你们两个分出去，你们两个爱干嘛干嘛！”张母怒不可遏：“我养个儿子有什么用？就是给刘家生了个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妈。你现在就向着你媳妇。” 张烨无奈，不可能真的惹他妈生气，也不可能分家，在他心里没有分家这个想法，他是独生子，肯定要和爸妈住在一起的。 刘玉珍眼睁睁的看着张烨败退，很奇怪，她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感觉，好像就知道会这样，也没有失望。 她没有再说话，直接回到房间，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张母气的发抖，指着大门道：“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我说的有错吗？谁家做儿媳妇做到她这个样子？” “无论是跟奶奶还是跟爸，我从来就没摆过脸色，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结果倒好，我自个的儿媳妇……” 话还没说完，刘玉珍再一次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包，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书本，她表情冷淡的看着张烨。 ：“看你妈这个样子，估计不会让我在家里复习了，那我就先回娘家了，等考完试咱们再细谈吧。” 张烨皱眉，觉得刘玉珍这个举动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他妈已经很生气了，你还拿着包要回娘家。 “你冷静一点。” 刘玉珍笑笑，笑容里竟然有几分嘲讽和一分苦意。 ：“到底是谁不冷静？我就不多说了，先走了，你也不用来接我，考完试我自己回来。” “你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来！”张母怒吼，还敢回娘家，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幸好还没开始考试，要是真考上了，是不是就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看不上家了。 刘玉珍的脚步一定，回头看了一眼张母，什么也没说，转头又回去了。 见儿媳妇回来，张母松了一口气，有些得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大话倒是说的漂亮，还不是老老实实回来了。也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通情达理，实在是没有必要，你看他像什么样子，谁家儿媳妇像她这么有主意。” “行了，我也不是什么恶婆婆，她现在既然回来了，咱也不能还拿捏她，你进屋跟她说两句话，哄哄她吧。” “她现在一个人在屋里肯定不高兴，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媳妇……” 张母深会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事，自己做了黑脸，就让儿子做红脸去哄儿媳妇，不过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见刘玉珍再一次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更大的包。 “我的东西明天会让我哥过来拿，这些我就先拿走了，至于打离婚证，还是等考完试吧，我最近没有空。” 刘玉珍甚至没有在看张烨，也没有看婆婆，说完就走，不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以她只觉得心累，特别累，同样是嫁人，看看宁清过的什么日子，在看她…… 张母上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了，没想明白刘玉珍怎么敢说出离婚的话。 刘玉珍其实本来就不算是特别好脾气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和宁清玩到一块去。 只不过面对张家一直收敛的脾气，见媳妇这回是真的要走，张烨这才连忙追上去，张母也没有在阻拦。 两个人站在楼下还是挺引人注目的，因为刘玉珍手里拎着的包裹，表情冷淡，一看就是两口子生气要回娘家。 大家眼巴巴的看着，想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可惜也没看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刘玉珍看起来还挺平静的，甚至还温声细语：“你出来干什么？你退出来你妈肯定更生气，你还是快点上去哄哄她吧，我也没什么事，回家吃了饭睡一觉，等一切……考试后再说吧。” 张烨见刘玉珍好像真的不再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讪讪的：“你知道的，我妈这个人比较封建传统，现在新社会了，女人考大学也没什么的，我能理解。” 刘玉珍再次点头：“我也能理解你。” 这句话让张烨大为感动，觉得刘玉珍这边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闹脾气而已。 还是以前的她，既然她想回娘家那就回吧，在家里确实不太方便。 张烨叮嘱了两句，考完试我来接你就上楼了。 见儿子回来张母立刻问“你劝回来吗？” 张烨：“妈，没事，让她回家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 刘玉珍也许并不想离婚，至少张烨没有离婚的想法，考完第2天他就去接刘玉珍回来，除了丈母娘说了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其他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