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顾尊坐在庭院中,膝上躺着小黑猫。一边用手上的草叶逗弄小猫,一边把牛郎织女的故事,一点点讲给柳芷弥听。 “从此以后,二人只能在七夕这一日,鹊桥相会。这就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其实这个世界也有七夕节,只不过来源又是一番别的说法了。相比而言,牛郎织女的故事倒是比以往原本的传说更动人。 柳芷弥听完故事,陷入沉思。 “喵!”怀里的小猫凶巴巴的,只可惜无法反抗顾尊的坏手,被摸了个通透。最后只能认命,舒舒服服的趴着伸懒腰,任由顾尊去摆弄。 看着柳芷弥在沉思,顾尊微微一笑,总算有一个故事能让柳芷弥不吐槽了。 谁料随后柳芷弥就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在这个故事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对啊。”顾尊点点头。 “牛郎织女,天上地下。每逢七夕,鹊桥相会。”柳芷弥忍不住说道:“看来那王母娘娘,对自己的小女儿还是偏爱的。织女每天晚上,都能遇见一个禁欲整年的牛郎。” “柳姑娘你咳咳咳!” 顾尊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心说这位仙子真的是思路清奇,而且思想好污啊。这个道理可是自己长大后才领悟到的。 “这牛郎不是什么好人,偷了织女的衣服,才有了后面的故事。我看那不是老黄牛的鼓动,而是他自己的欲望吧。”柳芷弥点点头:“从这个角度来看,牛郎的夙愿不是织女,而是借着织女进入天庭。” “额倒也不是不可能。”顾尊不知道怎么说了,明明一个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怎么让柳芷弥分析成了抱紧仙女大腿,软饭男上位大戏? 听完故事,柳芷弥问道:“你似乎对夙愿,也感兴趣?” 顾尊一怔,想着估计是自己想帮花魁幼婉的举动,让柳芷弥有了几分猜测,于是说道:“其实也不是对夙愿感兴趣,而是对那些世事无常的人生有些好奇,不由得驻足观望。世上流传的故事都喜欢以美好结束,但实际上度过艰难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验。” 柳芷弥点点头:“所以你可曾想到帮助花魁的办法了?” 顾尊笑了,于是把小邪神的办法一说,问道:“不知道这样的法子是否可行?” “还真是奇思妙想,我竟然也没想到。这办法倒也可行,只不过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柳芷弥笑道:“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没想到你的朋友也是如此。” 顾尊拱手,想要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想为你朋友治眼睛对吧?但迁坟人的行踪,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顾尊点点头。 柳芷弥笑了:“因为你前不久刚刚知道了逐妖人的一些作为,随后又遇见了我这个还愿人。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巧合,让你觉得我们这八人很好遇见?” 顾尊又点点头,确实有点这个想法。 “那你错了,这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柳芷弥说道:“所谓朔州八奇,只是无聊人编纂出来的闲话而已。我们八人并非一体,也不属于同门,甚至有些都不曾见过。各有各的路,各修各的道。仅此而已。” 顾尊挠挠头,忍不住问道:“那怎么第一个字,偏旁部首都一样呢?” “确实是巧合。” “好吧。”顾尊转移了话题:“如果这件事能做成,那花魁幼婉的夙愿,也算破了吧?” 柳芷弥颔首:“没错,你悟性很高。只不过夙愿对你来说没有用。” “请教柳姑娘,收集夙愿有什么用呢?”顾尊问出自己的疑惑:“难道柳姑娘可以用夙愿,得到些宝贝?” 这问的有点冒险了。但心花是顾尊最大的秘密,他也想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能像自己一样收割执念。柳芷弥就是一个值得怀疑的目标。 柳芷弥一怔,笑着解释道:“你可真够聪明,这都想得到。” 顾尊心中一紧,难道自己的心花不是唯一? 谁料柳芷弥继续说道:“夙愿有二用,一是磨炼道心,二是炼就宝器。你猜的没错,我的青冥灯就需要夙愿修补。完整之后便可炼出传说中的夙愿之火。” “哦,原来如此。” 顾尊心中松了口气,这柳芷弥说话总卖关子,差点让他误会了。 看来心花这种“收割执念换神通”的能力,只有自己拥有。秘密没有暴露,这倒是好事。 “你好像很开心?”柳芷弥看向顾尊。 “嗯,我确实很开心。”顾尊笑着撸猫,顺便把话题扯远:“因为相比凡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修行之道,可不能知足常乐。”柳芷弥看着顾尊的样子,有些无语:“你现在也算是入道,还需要持之以恒。” 顾尊无奈道:“妖丹灵气斑驳,我已经放弃了。近来也是日日修行不息,不敢懈怠。” “没有历练,修行自然是水磨功夫。”柳芷弥站起身:“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获得历练,并且对夙愿感触更深。你想不想听?” 顾尊:“不想。” “嗯?”柳芷弥看向顾尊,微微皱眉:“不想?” “我记得当时逐妖人,也是这么跟谢屠户说的,先用疑问句勾起兴趣,然后就是一个大坑。”顾尊说道:“当然了,我相信柳姑娘是不会害我的,只不过我胆小,觉得这样水磨工夫,慢慢修行也不错。” 柳芷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小黑猫,来和我嘴一个,嘿嘿嘿。”顾尊则是依旧撸猫,不管柳芷弥的眼神。 怎么了?你失望就失望呗,我又不是你对象,更不是你舔狗,还在乎你的那点期望啊? 半响后,柳芷弥冷冷道:“既然你没有进取之心,那就离开吧,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 预想中的惶恐没有出现。 顾尊放下小黑猫,对着柳芷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弟子礼:“我此生不忘仙子提携之恩,只不过仙子必得大道,我注定无法报恩了。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仙子保重,宁夜告辞。” 看着顾尊欲走的背影,柳芷弥心中有薄怒。 难道是跟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柳芷弥其实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顾尊刚刚笑呵呵的样子,有一种瞒着自己什么事并且“奸计得逞”的感觉。所以就想让顾尊夜里出去,吃点苦头。 当然了,柳芷弥也没骗顾尊,夜里出门虽然危险,但也真的会磨炼修行,是一种不错的历练。谁知道顾尊居然拒绝了。 于是柳芷弥下意识露出些许失望之情,以往如此都是无往不利,毕竟这可是冥洛仙子的垂怜,最好的激将法莫过如此。 但顾尊,真的不吃这套! 柳芷弥没有再说话。毕竟是冥洛仙子,行走红尘间丝毫不染尘,当然不会做挽留之态。即使顾尊对她来说是一个难得有趣、又聊得来的人。 直到顾尊推门离开,庭院中一片萧瑟。 还真走了。 “罢了,走就走吧,不过是人间烟火的刹那。” 缓缓坐下,柳芷弥看到那只小黑猫还在原地,呼呼大睡。以往都是顾尊喜欢逗弄小猫,并且将其称为“撸猫”。柳芷弥是从来不碰这些的。 只不过在这一刻,柳芷弥忽然凭空多了几分好奇,御风将猫儿抓来放在自己腿上,学着顾尊的动作轻轻抚摸。 “喵呜~!”小猫慵懒的打盹,露出了可爱之态。 柳芷弥轻轻抿嘴,笑意盈蓄,忍俊不禁。 原来这就是撸猫的乐趣吗? 隔天清晨,日光初沐。 顾尊又是一夜的吐纳结束,神清气爽。 出了院子,隔壁房的几位也出来,打着哈欠,端着脸盆提着木桶去打水。 孟夏时节正是燥热。好在河阳城环境特殊,晚上百鬼夜行,阴风阵阵,比前世的冷气还舒服,所以躲在屋子里也不算热。 要不然怎么说福兮祸所依呢,这样还真不错。所以夏日的河阳城最是热闹,就是因为有很多富商喜欢夏日到河阳城避暑。晚上只要不出屋,那是真凉快。 但是白天就不行了,夏日炎炎。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扣盆。一大盆凉水从头往下倒,那真的是透心凉心飞扬。 不过顾尊倒是不至于这样,已经入道的他虽然还没到不避寒暑的程度,但是也不会跟院里这几位一样,日头起来就热得跟三孙子似的。 顾尊出去打水,眼睛往隔壁院子瞥了一眼,就发现那过了院墙高的海棠花树已经不见了。 走过去趴着墙头一看,海棠花树消失不见,院子中一片萧瑟破败,竟然和没来之前差不多。 “看来是走了。” 顾尊知道这是柳芷弥的手段。所谓仙子不染尘,可不仅仅是脱离俗世,更是将过往痕迹都抚平,仿佛是从未出现一般。 看到柳芷弥离开,顾尊非但没有落寞,反而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大长腿,当然这里指的是抱大腿的那种大长腿。但是顾尊一直拿捏着自己的位置,从来没有在言语、行为、身份上有过任何逾越。 简单的说,就是心里有点那个什么数。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是成年人进入社会的第一课。这种摆正位置,不是指非要卑躬屈膝,而是说要明白自己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所以顾尊从来不指望堂堂的冥洛仙子,仅仅因为一些俗世闲趣,就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善意。这种事只有在话本故事里能出现,因为现实中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惯着你的。 就是因为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顾尊一直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既没有因为柳芷弥对自己的笑意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柳芷弥看向自己眼神里的失望而惶恐。 现在柳芷弥离开,顾尊反而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讲故事,其实想一想也不错。 “这院子我租了好久,也不能退租。不过换来修行入道,其实也不亏。” 顾尊推门进了屋子,里面也是一切如旧,只是桌子上多了一枚玉简,应该是柳芷弥留下的。 玉简贴着额头微微凉,里面的内容也浮现在顾尊的脑海。 一张地图,仔细辨认看出是河阳城的外城的布局图,其中在几个位置上有特别的标记。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欲学为仙说与贤,长生不死是虚传。少贪色欲身康健,心不瞒人便是仙。” 少贪什么? 皇天在上,顾尊与赌毒不共戴天。 可是柳芷弥为什么留下这句话呢。肯定不是指点,因为这和地图没有关系。嘲讽自己?也不可能,柳芷弥不会这么无聊。 再看看地图上位置的标记,顾尊想起了柳芷弥给他的玉佩,拿出来一看,形状是一模一样。 “看来柳姑娘的意思,还是让我夜里出去到这几个地方。”顾尊回想着昨天和柳芷弥最后聊的那几句话,心里有了一些猜想。 “也就是说,这标记的地方可能和夙愿有关。只不过这夙愿可能和幼婉那种情况差不多,已经变成了其他的执念,柳姑娘用不上。所以让我去见识一番作为历练。只不过她肯定想不到,我其实能收割执念。” 即使昨日不欢而散,柳芷弥也留下一份香火情。这确实是出乎了顾尊的意料,他还真没想到发生这种情况。 顾尊收好玉简,心中感叹。看来自己误会冥洛仙子了,她还真不是想象中那种绝情绝爱的修行之人。 好吧,看在误会你的面子上,下次如果能再遇见,干脆就封你当女主好了。 只不过这玉简上记录的地点,很显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顾尊并不打算晚上过去作死。 虽然顾尊很想得到更多执念,从而养出心花。但是如果冒着生命危险,那还是算了。 毕竟顾尊现在又不是大祸临头,必须快速变强。也不是妹妹被抓,忙着去复仇。更没有硬性指标和任务期限,完不成也不会有惩罚。 天命主角必须要快速变强的使命感,顾尊是一点都没有。 事实上,顾尊现在的日子过的很舒服嘛。戏班的生意一般,不是死的人少,主要是舍得花钱请戏班的人家不多。所以日常无所事事。 顾尊晚上吐纳修行,精神百倍。白天去茶楼白嫖,听说书人讲奇闻轶事。现在还可以去青楼找花魁幼婉共商大事。 到了晌午,再到街桥去吃点东西,回来舒舒服服睡午觉。这日子简直神仙。就是手头银子紧巴巴的。不过等着小邪神带回个出马仙来,这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这才是人间烟火、红尘悟道、躺平修行。一点毛病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地方虽然晚上不去,那白天去看看总没事吧? 顾尊这么想着,就打算出门找个比较近的地方看看。只不过这地图的方位笼统,有些麻烦。 出门的时候,也正巧遇见一位戏班的学徒从外面回来。这位是跟着另一个班主的,所以不是住一个院子,但是也常见。 只不过此时顾尊看到这人却微微皱眉,因为眼前这位一脸惨白,双眼无神,印堂发黑。 “早啊,师哥。”顾尊打个招呼,因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所以就按照戏班规矩叫师哥。 “呀?哦,早,早!”那人吓了一跳,看到顾尊之后露出笑容,但被惨白的脸色一衬,怎么看都有些吓人。 顾尊摇摇头,心知道这是个苦命人。 神功戏班虽然清闲,但也清苦。所以不唱戏的时候,也允许大家去外面做点别的事情,都不管。 只不过这些天残地缺的人,也做不了什么好的行当,只能干点捞偏门的生计。捞偏门就是刽子手、仵作、看坟这些行当,危险很大,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小邪神现在不就兼职土匪呢。但干的活其实也就是收点过路费,只不过是没编制的那种。 戏班里不少人在外面有着行当,只不过都不往外说。这都是人生际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而刚刚这位师哥,他的行当也是捞偏门中的一个冷门行当:洗宅人。 把黑钱给洗白,叫洗钱。把死过人的凶宅给洗白,就是洗宅。而洗白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在凶宅里睡上七天。 所以洗宅人其实就是凶宅试睡员。嗯,非常有挑战性的职业呢! 顾尊忽然想到什么,又连忙问道:“师哥,请等一下,我有一些事想请教。” 那人转过头来,就跟个僵尸一样。而且反应还有些慢,顿了顿才回话:“什么事?” “我想找几个地方,但是有些路痴,还请师哥指点。”顾尊拉着师哥到了墙角,拿着一块石头当做笔,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河阳城方位图,然后问道:“师哥看得懂吗?” 师哥缓了一会,问道:“河阳城的地图,你想去哪?” 顾尊标记了几个大致的方位,随后就看到师哥表情里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半响之后,师哥才忍不住问道:“你也当了洗宅人?这几个地方谁去谁死,你还是放弃吧。你看看我,都变成什么样了。” 得!顾尊明白了,柳芷弥留下的这几个标记,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凶宅! 好家伙,亏自己还想封她当女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