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你比我大,你嫁过人,”白羡鱼道,“我生得晚,不是我的错;我先前不认得你,也不是我的错;我没能赶在最早的时候,娶你过门,更不是我的错。所以柔姐你别怨我,我以后,不会再迟,不会再晚了。”
叶柔退后一步,心中慌乱如麻。
她没有回答,转过身,越过冯劫,径直向前走去。走了十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白羡鱼仍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坚定。
她错过一次,不敢再错。可为何如今,连步伐都乱了呢?
夜色中,叶柔像一朵在枝头乱颤的白色玉兰。
白色的布帛裹了好几层,血不再流,但六皇子李璨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抬起左手,把右臂紧紧按住。
“六皇子殿下,您这是太冷了。”御医取来厚厚的绒毯,李璨向后躲了躲,道:“不必。”
林奉御去照顾圣上了。
李璨觉得,这个御医的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了他的小腹下。
关于他的事,是不是已经传开了?
虽然叶娇打断了太子,没让他把话说完。
但是,无数人会猜测,会想象,会把他和胡嫣儿联系在一起。
而他们之间,有的只是肮脏。
而如今,他的手断了,姓名脏了,再没有什么,再不能撑一把折伞,干干净净,站在日光下。
“圣上下旨了吗?”李璨抬眼询问。
“下了,”御医道,“太子愧对百姓,自尽受死,以公侯之礼安葬。褫夺太子妃位分,准其带世子搬离东宫,住回晋王府。圣上夸赞今日在朱雀大道阻止太子的朝臣,说他们忠勇贤德。而太子一党,或伏诛,或获罪,圣上身体抱恙,许多事,只能慢慢做了。”
“楚王呢?”李璨面露关切。
“叶羲回来了,”御医道,“带他去九嵕山治病。但对外,只说是去拜祭先祖。”
李璨松了口气,道:“那么楚王妃,大约也跟着去了。”
风起云涌巨浪滔天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太子死了,他死在癫狂和背叛中。
但是李璨始终还记得,八岁的那个雨夜,李璋站在丽影殿外,目光关切的样子。
那个少年,也曾经给过他帮助和保护,对他说:“别怕。”
李璨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人捏碎,抬手想挠,发觉已没了右手。可他明明感觉,断掉的手又疼又痒,想挠一挠。
“有酒吗?”李璨眼中如琉璃碎裂,没有欢喜,只有浓重的悲凉。
“殿下不宜饮酒啊。”御医阻止道。
“拿酒来。”李璨转过头,眼中有泪水落下。
同样在哭的,还有大唐的皇帝陛下。
他手中握着太子的墨玉环,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璋儿,璋,‘济济辟王,左右奉璋’。”
璋是帝王祭祀上天时,双手捧着的半圭形玉器。这个名字尊贵厚重,承托着皇室的期望。
墨玉环在太子中箭倒地时,碎成三段,浸在血水中。
皇帝命人找来,没有清洗,便握在手中,用白布轻轻擦拭。
高福来劝,没有用。
贤妃来劝,也没有用。
后来是皇后来了,她默默坐在皇帝身边垂泪,又幽幽道:“圣上,咱们还有璟儿啊。”
他们有李璟,还有嫡子。
皇帝放下玉,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问道:“皇后的意思是……册封李璟吗?”
皇后看着玉段,悲伤道:“臣妾无权干政。”
她无权干政,但她如今只能指望李璟了。
皇帝会同意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