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现在安全了不少。”
老唐点头,若有所思。
“是啊,”司机师傅点头,屈指敲敲防护隔板,“一来上面让装了这玩意,结实得很,二来管得也越来越严,人们也越来越富裕,为了钱铤而走险抢劫出租车司机的也少了。”
司机大叔唏嘘道:“现在治安好多了,新入行的司机们都用不上带什么武器,我这个扳手除了习惯外,主要也是那来出故障的时候敲敲打打,有的小毛病我自己也就修了,毕竟修车也不便宜。”
“以前可不一样啊……我当年刚入行那会,司机的标配是大扳手和钢管,有的还带双截棍或者甩棍,一些狠人甚至往座位底下藏砍刀,为的就是自保,不过带砍刀的出了事都容易被关起来,扳子钳子管子还好点。”
路明非有些好奇:“那大叔你们就不怕到时候收不住手,被抓起来?”
“怕呀,”司机大叔叹气,“可有什么办法呢,总得养家糊口不是?光家里一个老婆俩孩子就三张嘴,我不跑出租怎么养她们啊。”
“那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老唐表示深有感触,毕竟他是个刀口舔血的猎人,赚得比开出租多,死得也比开出租快,听司机大叔这么一说,顿时有几分惺惺相惜,只是大叔有老婆孩子,他还是光混一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容易,我这还算好的了,”师傅叹气,“我刚入行那几年,有个同事早上还请我吃了三个猪肉大葱的包子,中午就被一个乘客给捅了,整整七刀啊,虽然最后挺过来了,但也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家里也不富裕,虽然公司赔了点钱,我们这些老伙计给他凑了点,但家里还是卖了不少东西填医药费和住院费,他躺病床那会,他老婆天天起早贪黑打工,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家,他刚养好伤,他老婆就病倒了,养好后还烙下了病根。”
“他老婆其实就是憋着一口气硬撑着,他还没好呢她老婆身体就已经不行了,但是他那会又起不来,她老婆要也倒了,家里孩子谁养啊,他的住院费谁筹啊……他这一好,他老婆气一松,立马就撑不住了,他住院几个月,她老婆头发白了一半……”
……
和老唐走出出租车,路明非和他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难啊……”
老唐叹气。
“这就是生活吧,总得受着,至少大叔自己也说了,他这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还算有盼头。”
路明非道。
会想起出租车上大叔说完以前怎么怎么不容易之后,立马话头一转,说虽然家里两个儿子没本事,但是闺女特别争气,靠近了一家外国的叫什么“卡塞尔”名校,是和芝加哥大学联谊的。
当时大叔转头看着老唐,眉飞色舞地说虽然他这闺女不是他跟她婆娘亲生的,但是比亲生的还孝顺乖巧,又漂亮又聪明,从小到大除了不爱跟同学交流之外一点缺点都没有,现在还考上了外国名校,还免了学费,以后她毕业出来肯定不比你们这些个华侨差。
老唐说大叔您误会了,华侨其实也不都是人才,我这种货色混得可差了,卡塞尔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大学,美国人一听就竖大拇指的那种,您女儿从卡塞尔出来,那可是顶呱呱的人才,我可比不了。
大叔表面上说小伙子你真谦虚,你这一看就一表人才,想必在美国也是个社会精英,我女儿以后要是想留在美国发展,她是华人你是华侨,说不定还得请你帮衬帮衬呢。
路明非插嘴说留什么美国啊,现在咱们也富强起来了,回来建设祖国不好吗?听说美国那地方挺乱的,不禁枪但是禁防弹衣、
司机连连点头说路明非说得对,是他觉悟差了,外国的月亮早就不圆了,回国发展不仅安全还有前途,而且万一她在外面找个洋鬼子当男朋友,他还能开明一点,他那个婆娘说不定得拎笤帚把那个洋鬼子打出去。
末了下车的时候师傅大手一挥说今天跟路明非老唐聊得投缘,这趟车当他请得,让老唐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空还能联络联络。
路明非很想说大叔美国面积大小跟中国差不多,老唐跟你闺女的大学指不定就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你跟他关系对你闺女也没什么帮助啊。
但是看着大叔殷切渴望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
闺女出息了上了美国大学,他虽然高兴,但是却什么都帮不上闺女,以前闺女出了什么事,他好歹能作为一个父亲挺身而出,现在想给她送点吃得都得寄国际快递,国际快递怎么寄恐怕都得学学。
假如有了老唐的联系方式,虽然老唐没啥用,但是至少对大叔而言是个安慰,至少他可以怀揣着一个幻想,以后要是闺女打电话来哭诉说遇上了什么困难,他至少可以说“爸在美国有个朋友,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路明非最后也没能当面跟司机大叔说“老唐没用”,只是跟大叔说您闺女已经长大了,独当一面的那种,以后您就可以享清福了,大叔连连笑呵呵点头,眼角鱼尾纹挤在一起。
“走吧,去酒店房间,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顺便看看那个壶,”路明非甩开纷杂的思绪,对着老唐问道,“那个壶你带了吧?”
“就在里头呢,”老唐一拍挂在肩上的包,向着酒店大门走过去,“走吧。”
“哎,对了,”路明非跟老唐并肩走,“那个什么卡塞尔,是个什么大学啊?在美国名气很大吗?我以前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过,”老唐耸肩,“我高中就辍学了,压根就没上过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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