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昌在堂中缓了好一阵,开口的时候还不住咳嗽:“大哥怎么看?的确是袁大公子吗?”
谢怀安若有所思地摇头:“不好说……我看那司机也是求死的,如果不是心思纯善,那就是这条命卖出去了。”
谢怀昌沉吟片刻,果断道:“我明日去寻寻他家人。”
“你不能去,”谢怀安语气坚决,“如果叔父果真是死于他杀,那你此刻定然是被监视了的,你去寻他家人,摆明就是对叔父之死存有一心,如此不仅不会查到真凶,反倒会打草惊蛇。”
谢怀昌看着他:“你前后说法不一,一时不叫我查,一时叫我查,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怀安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却笑不出来:“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杀叔父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老人家在京经营一生,从未与人结仇,哪怕做官,也只不过是个不轻不重的小官,决断不了大案子,也说不出一呼百应的话……他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
谢怀昌轻声道:“可他偏偏死了。”
“你说袁大总统杀他,因他反对大总统称帝,可反对大总统称帝者不知凡几,不论杀哪个,都比杀叔父更有用处;若说是袁大公子……他的表现有疑点,但这些疑点……倒更像是疑人偷斧的疑点。”谢怀安语速极慢,一边说一边思索,“还是得仔细问问那肇事司机。”
谢怀昌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道:“倘若真的是袁大总统或是袁大公子,为称帝一事杀叔父,怎么办?”
谢怀安久久无言。
谢怀昌次日又去警察局,向老何提出要单独审问肇事司机,老何一口答应,半分都没有难为他。那司机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谢怀昌去的时候,他正垂头丧气地盘坐在牢房一角,手里捏着一杆干枯的草茎。
谢怀昌将他提到审问室,屏退所有人,为防门外偷听,开口的时候还刻意压低声音:“你应当知道了,上头的意思是一命抵一命。”
那人坐在审讯椅上,依旧垂头丧气:“我知道。”
谢怀昌道:“但谢太太有好生之德,她的意思,愿赦你一命,罚你去为老爷守墓,你愿不愿意?”
那人猛地抬头,眼中大放异彩:“你们不杀我?”
谢怀昌再问:“你愿不愿意?”
那人猛点头,但点了两下,却忽然顿住,迟疑片刻,道:“不,我还是一命抵一命吧。”
谢怀昌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情绪,以极平常的口吻问:“谁叫你这么做的?”
那人似乎完全不设防:“我们东家……”他像是猛然发现自己失言一样,又及时补救,“我们东家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拿不出钱来赔老爷的命,就只能把自己的命抵给他。”
谢怀昌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一命能抵得过谢老爷一命?笑话,想必你东家还允诺了待你抵命后好生看顾你妻儿老母,供他们一声吃穿无忧,是吗?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别让我去找你家人,你应该知道,我是官,你那个东家不过是区区商贾,你何时见过商能斗过官的?”
那人看着他的眼睛,慢慢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老爷……求老爷饶我,真的是我们东家让我这么干的,我们东家叫我抵命的……”
“你们东家是叫你抵命,还是叫你害命?”谢怀昌紧追不舍,“说实话,我饶你妻儿老母不死。”
那人天人交战半天,毅然摇头:“叫我抵命,我们东家是个老实商人,从不干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情。”
“很好,”谢怀昌想知道结果,同时也怕知道结果,此刻听他将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竟然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庆幸。他来不及分辨自己的情绪,身体就已经先大脑一步站起来了,口中道,“过奈何桥时,别急,多等等,没准来世还能投一家胎,做一家人。”
他说着,提步向审讯室外走去,表示这场对话已经可以结束了。
那人猛地嚎叫一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小的一人该死,求老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家眷!小的来生给老爷当牛做马!”
谢怀昌居高临下地看他,表情阴冷:“你不该死,该死的是叫你做这件事的人,你只不过是替他去死,但他既然能买得起你一家人的命,那你一家人,就都该替他去死,这才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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